第2頁 文 / 朝顏
司空藥一愣,訝然全寫在臉上,若非親眼所見,打死也不相信傳聞中的天下第一鑄劍師,竟是如斯俊雅的翩翩少年,渾身上下完全找下到一絲鑄劍師的氣息,一身藍衣整潔飄逸,徹底顛覆了世人對鑄劍師印象。
他不是第一個露出這種表情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無慾置之一笑,淡然啟口道:「閣下是誰?登坐忘峰所為何事?」語絲依舊輕淡,而且淡到像是風一吹便消散了般。
無慾終年不出坐忘峰,武林中的名人他泰半不相識,但由於每年上坐忘峰求劍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導致他想不增廣見聞都困難,久而久之,人名自然也就聽了不少,甚至連一些江湖軼事他都瞭若指掌。
「在下複姓司空,賤名不足掛齒,來此是為求劍,還望公子成全。」司空藥因為抱著司空星兒所以無法拱手作揖,僅以頷首表達初識之敬意。
「原來閣下便是藥王神醫,請恕在下眼拙,失敬、失敬了。」無慾翮然一笑,拱手回禮的同時,無慾留意到司空藥懷中的娃兒,一向清冷淡情的他,俊顏竟掠過抹稍縱即逝的訝然,好個晶瑩剔透的娃兒哪!他暗歎。
很快地,無慾斂去了心中的波動,神色一如往常,平淡得像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仙人,他問道:「神醫求劍莫非是為了天絕山一戰?」
「索命帖·塵玉蕭」豈是易與之輩,單憑他無慾一劍就能挽回頹勢嗎?無慾不禁輕歎。
「正是。」司空藥回道,佩服他冷眼明媚洞悉世情,更加欣賞他的快意瀟灑,一語切入重點完全不拖泥帶水。然,司空藥萬萬沒想到他的回答竟是——
「神醫還是請回吧。」無慾語氣雖然輕淡,但卻是不容人置疑的果斷。
是誰在說話……女娃娃鬈密如褶扇的長睫輕輕一顫,好生急著睜開星眸看清聲音的主人。
「看在稚兒無辜的份上,請公子務必得答應老朽的請求!」司空藥語氣幾近哀求。
「正因為稚兒無辜,所以在下更加不能替神醫鑄劍。」無慾雖語帶雙關,但司空藥聽得出來他心意甚堅。
鑄劍相贈是害他,不是救他,無慾不願做推波助瀾的劊子手。
司空藥不甘心向命運低頭,振詞反問:「公子何出此言?難道公子認為老朽必敗?」司空藥不能自己的輕顫,意識到自己堅強的偽裝正在逐漸崩裂。
「在下絕無藐視神醫之意,而是神醫心中勝負已定,在下愛莫能助。」輕描淡寫的語絲卻暗藏毀天撼地之能。
「未到最後關頭,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司空藥憤然吼道。
「神醫何苦自欺欺人?帶著稚兒退隱山林豈不更好?」無慾雙眸溫和平靜,僅對著半睡半醒的司空星兒釋出淡然一笑。
此時,司空星兒悠悠轉醒,眼珠子覆蓋著薄薄水膜,教她一時看不清藍影公子的長相。
不片刻,好奇娃娃終於如願以償,看清楚藍衣公子的長相,水眸不由得一燦,猛然倒吸口氣,原本該隨著視覺震撼驚呼出聲的歎息,硬是鯁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司空星兒一反常態的安靜了下來。
爹的臉有種說不出來的嚴肅,她好怕。司空星兒精緻的五官凝皺在一起,幼小的心靈從未如此忐忑。
「公子要老朽棄戰潛逃?」司空藥驀地瞠大了雙目,聲音顫得更加厲害。
「為了『她』,神醫必須如此。」無慾別具深意地望了司空星兒一眼,一向清冷的眸子隱約帶愁。
司空星兒不知道這種眼神代表什麼意思,她只知道他拒絕了爹爹,所以,她討厭他!
「不!司空藥一生光明磊落,絕不會苟延殘喘!」司空藥一身正氣凜然,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神醫又何苦?名利如過眼雲煙……」無慾一語未盡,司空藥便先聲奪人——
「公子當真不願相助?」
其實,司空藥又豈會不白明無慾的用心良苦呢?他若貪生怕死一點,或許就會聽了無慾的勸,帶著女兒一起退隱山林,可惜司空藥車願一死,也不願做個畏首畏尾的縮頭烏龜!
藥王神醫一生受人景仰,棄戰潛逃必永受天下人恥笑,教他情何以堪?何況,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以天魔宮的神通廣大,不出三五年,必定能找到他們父女,屆時不僅自己難逃一死,恐怕連星兒也無法倖免於難,既然天意如此,那他何不正大光明一戰?哪怕是死也是死得有尊嚴哪。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無慾言盡於此,平靜無波的黑潭子流洩幾近惋惜的輕愁。
他惋惜的是即將逝去的生命?抑或是感歎年幼失怙的她?
也許,兩者皆有吧。
第一章
妖刀釋一定是瘋了,才會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後。
打從他在山下第一眼看見她時,他的眼睛就注定再也離不開她了,已深深被她那一張精緻絕倫的小臉所吸引住了。但,為何呢?她只不過是一個發育尚未完全的小娃娃呀……
風起,雲湧,霧漸濃了,日輝盡落了,殘霞顯得無限悲涼,天邊一抹泣血櫻紅渲染得蒼穹泫然欲泣,像是惋惜塵世間的變幻無常,也似是感歎江湖人無法掙脫的宿命。
天絕山,勝負已定,倒下的是一生行醫濟世的神醫,獨留下來的是索命帖的悼魂曲音,悠悠蕩蕩地瀰漫了整個荒蕪山間。蕭音曲折幽怨,或泣、或嚎、或悲、或鳴,彷彿是為逝去的生命獻上最後的巡禮,同時也是為了洗滌兇手一身殺戮的罪與罰。
忽然,一陣不敢置信的驚喊,從一名長相玲瓏精緻女娃娃嘴裡進了出來。
「爹!」
風吹,髮絲遮斷她視線的剎那間,也幾乎要奪去她的生息,司空星兒再也無法思考了,腦袋裡面一片空白,昔日純真的笑顏已經不復在,此時此刻的她只是一臉茫然的苦笑著,兩眼空洞的睇視著,毫無意識的拖著因為長途跋涉而狼狽不堪的身軀,儘管渾身早就顫慄不已,但她仍然拖步走到至親的面前。
緊接著,她的心支離破碎了,秀朗的月眉皺了,眼睛像被烈火焚灼過那樣酸澀刺痛,淚水急湧出來,豆大的淚珠有如斷線珍珠漱漱淌落,紅潤的櫻唇也只餘一色毫無生氣的慘白,完全不能自己地狂顫著,幾乎緊窒的咽喉顫巍巍地呼喚著至親的名,虛弱地、飄渺地,甚至於,沙啞地,聲如泣血。
「爹!爹!醒醒啊……」終於,她不知所措的伏在那具早巳失溫的屍體上面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痛嚎。然而,再多的呼喊也喚不回已經逝去的生命,改變不了既定且殘酷的事實。
驀地!氣氛驟變,一陣教人肝膽俱裂陰風襲來,空氣中磨擦出陣陣尖銳刺耳的嘶鳴,聲音由遠而近——轉瞬間幾支飛旋的奪命銀針破空而來,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斬草除根。
眼見奪命針差幾吋,就要沒入司空星兒雪白的頸項,千鈞一髮,一道火紅色的如光刀影,霍然躍入戰局之中,但見神秘白衣人以氣馭刀,劃出一圈又一圈固若金湯的刀屏,護住司空星兒週身,急旋在半空中的紅蓮妖刀形同秋風掃落葉,「噹噹噹」地!攔下了來人綿密的銀針攻勢。
奪命銀針長三吋,針身細如雨絲,針尾處如黃蜂滲出劇毒,全數共九根,根根分明的插在司空星兒眼前那塊濕濡寸草不生的泥地上面。
「你……」司空星兒猛然抬起淚眸,但卻被眼前所見到的情景,駭怔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男子手持紅蓮妖刀,刀芒刺眼,同時進射著紅焰教人不敢正眼逼視,刀刃之處隱約噙著一道狹長紅色血絲,逐漸與紅蓮妖刀融為一體,如殘忍無道的噬血狂魔、來自無間煉獄的修羅使者,正在貪婪的吸吮著這抹怵目驚心的艷麗瑰紅!
看到這裡,司空星兒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氣,瞠大了盛滿淚水的星眸,一瞬也不瞬的凝睇著白衣男子。
一隻詭譎異常的白色血紋面具罩面,由於看不見其真實長相如何,所以教人不由自主地,對他面具底下的那張臉孔產生莫大的興趣。而他那一色如雪白的素衣,亦少了印象之中的超然脫俗,高大頎長的身軀直接將他整個人的肅殺之氣推臨至顛峰!
烏絲成墨糾纏在風裡面,卻是異常的冷魅孤絕,肩上繫著的披風,被風吹得颯然作響,彷如一面飄揚聳立的旗幟,看來竟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全身上下無不散發著一股狂霸之氣,狂妄得教人不敢正眼逼視。
司空星兒疑惑的蹙起了月眉,淚水始終未曾停歇,正當她瞠目凝望男子同時,白衣男子竟然開口了。
「娃兒,你爹死了,而你,差點也跟著去了……」火紅蓮·妖刀釋彷若輕歎的說。然而,仔細一聽,他的語氣更像是輕蔑促狹的嘲諷,不帶半點感情字句,狠狠刺入司空星兒滿目瘡痍的幼小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