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毓華
她看見左岳·內徹特菲驚恐的表情,手一揚起,一串鱗片似的水紋灑在掃帚上,掃把往旁邊一靠,恢復成無生命的器具了。
星眉劍目的左岳·內徹特菲,儘管眼眉帶著的全是跟他年紀不符合的冷芒,可是再見到綠無暇的時候,看不見感情波動的眼確實鬆了一口氣。
綠無暇顧著托盤中的藥草汁,壓根沒看到左岳不尋常的表情,不過,以閒人姿態蜷臥在法式躺椅上的鳳凰女可盡入眼簾。
個性這麼四平八穩的小孩實在少見,最叫人稱奇的是,就算身受重傷,他連呻吟一下也沒有,從頭到尾只是緊蹙著眉,彷彿已經對這樣的痛苦生出免疫來。
「喂,該喝藥了。」
綠無暇不大習慣用手做事,碗公岌岌可危得在托盤中搖晃,兼顧著不讓藥汁灑出來又要看路,屋裡好幾雙眼珠全屏神靜氣的,不敢出一丁聲響,怕她分神就破功了。
因為這樣,她一把托盤湊近左岳·內徹特菲的鼻子,他很自然地就接了過來。
她白皙圓潤的額頭居然見汗,左岳·內徹特菲呆了呆。
「喝啊、喝啊,這個要趁熱喝才有療效。」綠無暇用托盤蓋住半張臉,眼巴巴得堅持左岳吃藥。
「不喝!」左岳瞪著小碗中的綠色汁液,晃漾中似乎還有只青蛙腿載浮載沉的。惡!他斷然的拒絕!!「你昏迷的時候明明喝了好幾杯,雖然是掐住你的鼻子你才喝的,不過,你看,就是這樣你的傷才好的。」那可是她花了大把勁熬的藥耶,不是哪個隨便的人類都能喝的。
左岳不為所動,趁他不省人事時對他為所欲為?算了,他不計較,不過,也就到這裡為止!把那碗像餿水的東西往床頭一擱,來路不明的東西他寧死不喝……雖然之前……那不算數。
「哎呀,你真頑固,你的傷口都好啦,不信你自己摸摸看!」為了怕自己的彰信力不夠,綠無暇動手去掀開左岳·內徹特菲的衣服,三兩下把他衣前的扣子全打開了。
「住手!你這個無禮的女人!」他臉紅如潮,又羞又惱。
誰知道綠無暇根本沒在聽,她的小手摸進左岳·內徹特菲的小腹,往胸口長驅直進,碰到他的乳頭。
「你耳聾了嗎?我叫你住手啊!」他隔著衣衫抓住她不規矩的手,氣得頭頂冒煙。
「哈哈——」綠無暇的表情奇怪,「你的奶奶為什麼是硬的?」
左岳·內徹特菲的臉色就像吞下十幾斤炸藥,隨時快爆發出燙人的岩漿來。他狠狠抽開綠無暇的狼爪,重重別過臉。
沒錯,他衣服上染血的痕跡還在,可身體卻感覺不到痛苦,他身上曾經血流如注的傷口不見了,就算再高明的科技醫療,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讓他又活過來。
為了取信自己從一開始醒來就處在撲朔迷離的狀態,他迅速翻開衣服,果然,小腹光滑平整,連縫合的痕跡也不見蹤影。
這,世界上真有魔法這種東西嗎?太難相信了。
「喂,我不騙人的,說好就是好了嘛,疑心病那麼重。」綠無暇笑嘻嘻又湊過來,把左岳·內徹特菲不屑的藥汁又端到他面前。
「你就喝了吧,無暇的藥可不是輕易想喝就有的。」鳳凰女別有深意地講道。
「對呀、對呀,這個季節小矮人種的姜根很難找,荊棘的芽眼也越來越少,還好山老鼠粉跟蝙蝠血有現成的,說來算你運氣好。」
冷汗慢慢沁出左岳額頭。媽呀,她說的是什麼鬼玩意!「廁所在哪裡?」他大吼。
「廁所?」綠無暇茫然地重複左岳說的話,他們這裡哪來的洗手間?
話未竟,左岳·內徹特菲已經瘋狂得跑出屋外,用兩根手指摳住喉嚨深處,想挖出胃腸裡的殘渣。
「我真悲哀,竟然救一個笨蛋回來。」惋惜的聲音就跟做錯什麼滔天大事一樣。
「人類就是這麼多疑!呱。」老氣橫秋的聲音發自另一個粗嘎的方向。
烏鴉一派高貴的站在茶几上,穿過八角窗向外看,翅膀推著騎士棋,順便發表意見。
左岳·內徹特菲嘎然停止動作。對極了,這些奇形怪狀的人真要他死,只要袖手旁觀就能達到目的,大可不必費事救他再弄死他。
是他想太多,枉做小人了。
他尷尬地轉過來,這才注意到矗立在他眼前的,是一幢形狀典雅的純中國式建築。
它隱在深淺不一的松綠中和朦朧的濃霧裡。
大門前的橫匾寫著「時間廊」。
中國字他是懂的,這要歸功他身上母系方面的血液。
這裡,處處透著古怪,不單是丹麥,整個斯堪的那維亞半島一年四季氣候穩定,現在是六月,即使到晚上十點天色仍然明亮。這裡卻瀰漫著少見的薄霧,到處,不論是人還是環境都透著玄機,「這,是什麼意思?」他指著時間廊的檀香匾額。
「時間廊就是時間走廊的意思,」綠無暇照字面解釋,不能告訴他的是住在這裡的人是很特別的一群,她們不是神仙道佛,只是遊走在時間夾縫中的妖精魔祟,天上地下,三不管的一群。
像她,是個女巫,在中國以外的國度人們是這麼稱呼她。在東方古老的中國,她的稱呼又不一樣了,她不在意自己是苗蠱女、巫婆,還是魔女、精靈。反正,她是從大自然孕育出來的,人類加諸在她身上的名詞對她毫無意義!鳳凰女是琵琶精,另外一個酷愛流浪的同伴,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幽魂了。
左岳·內徹特菲翻了翻白眼。這有解釋跟沒解釋差在哪裡?
對這幢隱在白雲深處的建築和用科學不能解釋的人物,他也不想追究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知道有很多事並非眼睛看了就算的。
「咦,有人來了,你的家人找來羅。」無暇側耳聽了聽。她就是知道幾百公尺外有很多不同的腳步聲正往這裡來。
時間廊不是對誰都歡迎的。
「家人?哼。」左岳冷峭地打從鼻孔呼出不屑。「說是一群吸血鬼還差不多!」變調的聲音充滿著痛苦。
接著他從外套拿出支票簿,隨手開了張面額驚人的數字拿給無暇。「這些錢算是答謝你救我的恩情,」
「錢啊」無暇拉長聲音,這玩意她要多少有多少,可他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居然隨身帶著支票簿,真是好大的手筆。「談錢,太俗氣,就當你欠我一個恩情好了。」
左岳·內徹特菲老成地皺起眉頭,這才是他最不想欠的。
「真可惜,我想留下你來玩的。」無暇看著跟她同年紀的左岳。「對了,你到底叫什麼呢?」
「左岳·內徹特菲。」
「我知道了,掰掰。」她很熱情地朝他揮手,臉上還是帶著陽光似的笑。
左岳迷離地瞧著,他想,要是能把她臉上燦爛的笑臉一直留在他身邊,那該有多好!只是,剛才稀薄的霧氣好像越來越濃,形成了無邊無際的網,很快地模糊了時間廊的模樣,接著,綠無暇和那個妖艷的女人也淡漠了,就像發黃的相簿,經過時間的烙痕,慢慢淡去……沒了。
左岳不敢置信得往前抓,除了一掌潮濕,空無一物。
「小先生……」遠方的喊叫聲近了。
「少爺——」
「左岳……」
左岳充耳不聞,他發現自己忘了問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綠」……
人間歲月眨眼十一個年頭過去。
西蘭島的高級住宅區。
一個寧靜的早晨,早起的鳥兒在桑椹樹梢啁啾嗚叫著,悅耳的聲音為一天揭開了序幕。然而,由遠而近的噪音破壞了這股安寧,小鳥受到刺耳的騷擾紛紛振翅飛走。
一輛拔掉消音器的重型哈雷,囂張地穿過花木扶琉的高級住宅,放肆的嬉鬧調笑尖銳地飄過無人的街道,最後停在一棟美輪美奐的豪宅前。
「哇,好酷的房子,你就住這裡?」車後座的女生甩動染成五顏六色的頭髮,雙眼發亮得大喊著跳下車。
男人一身黑色皮衣皮褲。及腰的短外套,張狂的黑髮隨意披在肩膀上,稜角分明的下巴一抬,這才讓人看見他分明陽剛的五官。線條適中的唇揚著狎笑,飽滿的鼻上頭是一雙神采逼人的眼,高大的個子,性感又英挺,舉手投足揮灑著一股不經意的魔力,讓人癲狂。
他是魔,女人的魔障。
「這是我老頭的,一塊磚都跟我沒關係,」優雅的丹麥浯從他口中流洩出來,卻變成說不出的嘲諷。
「請我進去坐,」女孩一點也沒有感覺到他的冷淡,揮動著珠珠包包就朝左岳·內徹特菲的胸膛靠去。
內徹特菲家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內徹特菲家族在丹麥有呼風喚雨的能耐,只要能讓左岳·內徹特菲要她,攀龍附鳳也就指日可待。
她昨晚在PUB費盡心思,賣弄風騷為的就是釣上左岳·內徹特菲,現在如願以償得來到這裡,距離她的理想又近了一步,怎能叫她不興奮快樂!她呼之欲出的高峰抵住他結實的胸膛,塗抹著藍色眼線的眼睛,媚惑的表情讓人熱血沸騰,「不歡迎!」左岳無動於衷得推開她。她的投入對他來說已經過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