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沈曼奴
「沒錯。」他大概想不到,在百貨公司裡,他只瞥一眼便正確說出邱曉慈名字的那一幕,在她心底揮之不去。
近來她常常作一個夢,夢見先是不斷呼喊著她的名的他,不知何時改了口,笑箸對面前的女子喚曉慈……在夢中的心痛,總真真切切地延續到現實之中。
「好,我告訴你我對誰有興趣好了。」方成宣站起身,俯望著她,「陳家信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聽說你以前非常非常喜歡他。」
她不動,亦沒有回應。
他繼續說:「聽說他生了一場大病,腦筋出了點問題,現在口口聲聲說他愛你、不能沒有你。」
她因他諷刺的口吻而抬頭。
他心中一怔,別開眼說道:「你現在如此感傷的神情,為的是他嗎?」
「原來你覺得只有腦筋有問題的人才會愛上我。」說完,彭雲晰唇邊含著一絲苦笑。他絕不會是那個腦筋有問題的人吧?
「我是希望你反向思考一下——」為什麼她總將他的話給聽岔了?「倘若你認為邱曉慈的話可信,那麼我是不是也該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他再次蹲下身,望著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這回沒有伸手去握。「我選擇相信我們相處時的感覺,可是你呢?」
她不說話。
「你敢說面對陳家信時,你可以完全的無動於衷?看你這個樣子,我不禁懷疑,在你心裡,我足以和他相提並論的,是不是只有不安分及禁不起誘惑這一點?」
他後退坐在她右前方的單人沙發上,十指交錯,猶豫了一下後說:「此外,你不知道你經常在睡夢中掉淚吧?在那樣的夜裡,我攬著你,為你拭淚,然後為了安慰不了你的靈魂而一夜無眠。」他一再告訴自己,別受邱曉慈的言詞挑撥,但若是非要他攤開心底話,他便不得不承認,他非常在意陳家信!
「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好荒謬。」她站起身,茫然地走向他的辦公桌。
她怎麼也想不到,最終的事實,是他們愛得如此薄弱、如此荒謬!他們彼此不信任,然後又在無意識間傷害彼此。
「也許,我該和陳家信在一起……」她突然覺得,越認真去愛,越容易有遺憾。如果愛一個人的同時,也在傷害對方的話,那就算了吧!她怕受傷害,也不想再傷害方成宣……
方成宣驚詫地來到她身後,「你在開玩笑吧?」他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彭雲晰轉過身,「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一大堆無聊的幽默感。」
「那麼,我是不是該成全你、祝福你,然後順你的意,去和邱曉慈在一起?」
彭雲晰空洞的眼頓時凝聚出一道厲光,恨瞪著他。
很好,至少她還有反應。「你真是難伺候那!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麼樣?」他伸出雙手想要擁抱她。
「你不要碰我!」
他不理會她的斥喝,再向她靠近。
她連著兩次揮開他的手,甚至舉起手要掌摑他!
「你敢動手!」方成宣立在原地不動,「你試試看!」
她的手舉在半空中,僵持許久,最後她的手一揮,改握成拳,捶打他的肩膀。
他抓住她的手腕,瞧見淚珠溢出她眼眶,他忍不住輕撫她後腦,低頭欲親吻她,卻被她用力推開。
她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方成宣,我們完了。」清清楚楚地說完這句話,她往門口走去。她說過,該放手的時候,她會幹乾脆脆地放手。
而事情演變成這樣,方成宣也無意多作挽留。她要走便讓她走,這一點瀟灑他還有,他甚至在她離去前提醒她,「話是你說的。你不要一個月以後又自己來找我,或是在我家門前等我,或是用手銬銬住我,強迫我說我愛……」
已走到門前的彭雲晰突然回過身,快步朝他走來。
方成宣心中大喜,「看來你等不到一個月了。」張開手臂歡迎她。
不料她來到他眼前,竟是狠狠地踩他一腳,然後拿起辦公桌上的皮包,再往門口走去,這一次是真的頭也不回。
當她甩上門的那一剎那,方成宣終於忍不住,「嘿!你不會是說真……」停下不自主地往前移動的腳步,他馬上冷靜下來,輕哼一聲,回去坐在辦公椅上。
他拿起行動電話,檢視電話簿中的資料。不是他自滿,他方成宣什麼時候缺少過女人了?然而,看著上頭一個又一個英文名字,他想也不想地一一淘汰。一連過濾十幾筆資料後,彭雲晰的代號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拇指移到通話鍵上,然後按下。尚未將電話附耳,便聽見——「您所撥的電話目前沒有回應……」他像甩開燙手山芋似的甩掉手機。
真是的!他就不信沒女人他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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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面對姍姍來遲的方成宣,譚煒晏板著臉,「你又遲到了!」
方成宣的臉色沒有比他好看到哪裡去,他將西裝外套丟掛在一旁空位的椅背上,悶悶地落坐在譚煒晏的正對面,「這次真的是因為塞車。「
這表示以前有許多次並不是真的因為塞車才遲到?提出邀約的譚煒晏不悅地瞄著面前這位許久不見的友人,先是覺得他的神色不若以往意氣風發,接著,更在他眉眼之間找到與他十分不搭調的滄桑和疲憊。儘管近來方成宣為了公事忙得昏天暗地,但應該還不至於造成這等效果,可見得那全是為了……
低頭看著菜單的方成宣聽到一聲噗哧,抬眼一瞧,有人捂嘴竊笑。
「笑什麼?」他的口氣非常沖。
譚煒晏按按臉頰,要肌肉別再擅自辜動唇角上揚,「我仍然覺得——」他只將話說一半,不知是識趣還是故意。
「豬頭比猩猩頭適合我?」方成宣代他將話說完。
「你也有同感?」
「我覺得露胸裙裝比較適合你,你有沒有同感?」方成宣合上菜單,只跟服務生要了一杯咖啡。他瞪向譚煒晏,「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要以為合成遊戲只有你會玩。」
譚煒晏不意外他會立刻算起舊帳。「火氣別這麼大。事情有因必有果,你會有今天算是你咎由自取。」
方成宣的眉尾輕輕一揚。「果然是你一手導演的。」當時寄出電子郵件後,彭雲晰不忘到寄件備份處刪除證據,現在總算證實收件人是譚煒晏,怪不得後來他經常莫名其妙地笑到嗆到。「什麼咎由自取?我當時只不過是約你到飯店……」
「只不過約我到飯店,然後怎麼樣?」
「然後我的好心成驢肝肺,從此有人非把我置之於死地不可。」他才沒有那麼笨,三言兩語把往事草草帶過後,順勢提起他今天特地抽窒刖來赴約的主要目的,「你搬弄是非也就算了,幹嘛連雜誌也找給她看?還有,老實說,你們之間一直保持著聯絡吧?」
「提到雜誌,我才想起一個問題。」譚煒晏卻避而不答。「請問,你的沈衣彤呢?」他說過他的理想對象是像沈衣彤那樣可愛又單純的女子,不是嗎?
方成宣以手托腮,在送上咖啡的服務生退下後,以極為不屑的口吻說:「沈衣彤算什麼東西!」
譚煒晏止即抬頭望著他右後方,說道:「尹,你聽見了,他說你老婆算什麼東西。」
尹昊恆也來了?方成宣回過頭,「呃,我只是……」他身後空無一人。
「你只是怎麼樣?」惡作劇得逞的譚煒晏猶不饒人地追問道。
方成宣搖搖頭,「你還真會記恨哪!」都幾歲的人了還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譚煒晏揚揚雙眉,看夠方成宣沒轍的模樣後,才將話題轉向今天約他見面的主要目的上。「說起你們兩個,還真是烏龍情侶。分手的原因竟然是一個你壓根沒興趣的女人,以及一個她早就沒意思的男人。早知道你們這麼會耍寶,當初我根本不用手下留情。」
「我們要寶還不是為了讓你這個老處男乏味的生活多點調劑?」方成宣略逞口舌之快,也算報點小仇,不過心情依舊沉悶得不得了,端起咖啡輕啜,居然還差點燙到舌頭。
「知道你那張嘴也是造成你們分手的主要原因之一嗎?』』
「我這張嘴怎麼樣?」
「還有怎麼樣。不就是一個字——」他自動消音,不過嘴形清楚,是個「賤」字。
這是什麼話?難道當初他只要任由她誤會他,先不斷道歉後再說些甜言蜜語哄她,情況便會完全不一樣?;真是,分都分了,扯那麼多幹嘛?「你找我來就是相心講這些?」
「沒錯。順道關心一下你從失戀的傷痛中重新站起來了沒。」
「放心好了,現在就算我再怎麼沒有女人緣,她們也不會往你那兒跑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譚煒晏這句話顯然說得十分言不由衷。「說起來你也真是活該。我指的是那個邱曉慈。你明明打一開始便沒把她放在眼裡,等她自動送上門時,偏偏又說些噯昧不明的話——」所以說,他這不是嘴賤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