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語塵
嚴格說起來,這是個遙遠的名字;嚴格說起來,他只能算是她的上司,還是前任的。
但她仍是想他,要了命地想他,在不見他的第十一天夜裡,她因想念他而失眠。
尹蓓芸推開房門,準備為自己泡一杯熱牛奶,安撫躁動的情緒。
步出房門,發現隔壁表弟的房間燈還亮著,不禁心疼地搖搖頭,端了兩杯熱牛奶敲他的房門。
「請進。」樓樂寒冰冷無情緒的聲音傳出。
尹蓓芸推門而入,樓樂寒正聚精會神埋首設計圖中,她靜靜地看一會兒後才道:「休息一下,喝杯牛奶吧!」
「謝謝。」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眼光沒離開設計圖。
「你這次出差回來,工作似乎多了不少。」
「唉。」樓樂寒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拿起筆又修補幾條線條。
尹蓓芸啜了口牛奶,眼光不經意地掃到廢紙簍裡的一包牛皮紙袋,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阿姨又逼你相親了?」
「有空幫我跟她說說,我才二十七,還小你半個月,不急。」他邊修改邊道。
「阿姨是不急著抱孫,只是著急你不交女朋友。」
樓樂寒心中陡地一慟,鉛筆一震,畫偏設計圖,他沉默地拿起橡皮擦擦拭。
「還忘不了?」尹蓓芸瞭解地輕歎。
樂寒和她年紀相近,小時候是她的好玩伴,但家庭環境的特殊,讓樂寒的個性逐漸趨於偏激,而她也和他漸行漸遠。
有一天,她突然接到樂寒母親的求救電話,要她勸勸樂寒。她並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知他因車禍住院的女友突然失去蹤影,而樂寒為此幾乎發狂,他會活下來是因為他相信那女孩還活在世上,只是從此他的個性由狂暴轉為陰冷。
他遠離幫派,但也不再接近任何人,退伍回來順利考上大學,然後投身建築界,沉默孤僻的他畫起設計圖就像發瘋一般不眠不休,他獲得無數大獎,逐漸在建築界崛起,與他共事過的人對他的評價都是冷酷無情,不好相處,但她知道,樂寒其實是太過深情,深情到他已難以負荷,深情到快將自己逼上絕路。
「我想工作了。」手上的筆急速地在紙上動起來。這是個委婉的拒絕,是樓樂寒對外界築起的一道心牆,這些年來,每當羅裳洛的影子闖入他心中,他便用工作來掩蓋那不斷泛起的心情,將自己累到一倒在床上便睡著,累到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
但雖然他如此的想遺忘,可還是忘不了,腦中還是時常浮現她的身影。他忘不了她躺在血泊之中;忘不了她問他為什麼不多替她想想。如果不是他那麼不懂事,也不會……
尹蓓芸歎了口氣,走出去闔上房門。
樓樂寒突然丟下鉛筆,萬分煩躁地衝到窗邊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八年了,他找她八年,依然音訊全無,她在哪裡?為什麼一點消息都不肯給他?難道她真的這麼恨他?還是她已經……
「不可能!」樓樂寒悶哼一聲,急急地重回設計圖上,阻止自己的思緒纏繞上他無法承受的想法。
第二章
唔,好可怕!哥哥在辦公室裡都是這麼凶的嗎?
羅裳洛開始有些後悔跟來台灣,還堅持要到公司看看,眼前這個員工快被哥哥碎屍萬段了。
「是、是總裁的意思……」懾於他的怒氣,田習謙低垂著頭吶吶地道。
「總裁?」他大掌在桌上一拍,「蓓芸直接隸屬我,你也是,沒有我的命令,你敢辭她?」
「是尹小姐自己遞的辭呈……」田習謙小聲地辯道。
「那她人呢?我還沒批准……」
「是我批准的。」
一個老人的聲音插了進來,吸引羅裳洛的目光,是葛宗榮,爺爺的老部屬,她曾見過幾次面。
「是總裁要我批准的。」
爺爺怎麼沒跟她提這件事?還要她有事沒事就到公司繞繞,最好能到公司工作好接近尹蓓芸?羅裳洛微瞇起眼睛,是誰在搞鬼?
「葛老!」羅書河見到他才意識到爺爺的強勢壓力,他是爺爺的俘虜,他無法違抗他的命令,他早該猜到爺爺一定是將一切都處理好,才會安心放他回台灣,爺爺絕不容許有他計劃之外的意外發生。
幸好他與蓓芸沒有機會開始,否則那會是多大的傷害啊!
羅書河揮揮手,疲憊地倒在椅子上,「都出去!習謙,把這幾天的公文拿進來。」
「你還有心情辦公啊?」羅裳洛沒有跟著其他兩人離開,反倒坐在他面前,一臉崇拜地看容他,「真是定力十足耶!」
「蓓芸走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才不咧!」羅裳洛搖搖頭,「你把她找回來不就好了。」
羅書河苦笑,「我沒有權利,這間公司不是我的。」
「以後不就是你的了。」
「裳洛!」
羅裳洛吐吐舌頭,她知道她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不然就別讓她回公司了嘛!老婆總是你的吧!」
是嗎?恐怕不會是。羅書河知道當他向爺爺求救時,就已經將自己賣給他,這輩子他不再有任性妄為的權利,他不再只是羅書河,更是爺爺的長孫,天笠集團的繼承人。而後兩個身份遠較前一個重要。
「你發什麼呆啊?」羅裳洛不滿地看著他,「我說的不對嗎?」
該怎麼跟她解釋他的為難?失去十七年的記憶,她嚴格算起來只有八歲的歷練,她恐怕是無法明瞭他和爺爺之間暗潮洶湧的情形,就算她明瞭了,他也絕不允許她涉入他們之間的糾葛。
「回去吧。」他開口,一貫的冷然。
「那尹蓓芸……」
「我想公司會發給她一筆優渥的遣散費。」羅書河完全無視她難以置信的神情。
此時敲門聲傳來。
「進來。」
田習謙捧著一疊厚厚的公文進來,「張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羅書河吩咐著,低頭翻閱公文。
「哥……」羅裳洛仍不死心。
「出去。」
出去就出去,山不轉路轉,她一定有辦法和尹蓓芸拉上線。羅裳洛邪邪一笑,轉身步出辦公室。
尹蓓芸一面擦拭著桌子,一面回想今天來花坊應徵的年輕女子,她一見到羅裳洛時愣了三秒鐘,不只因為她明亮動人的臉蛋和特殊的氣質,更因為她知道眼前的女子便是樂寒皮夾裡那張照片的主人。
羅裳洛說她剛回國,想先找個短期工作適應環境,聽來合理,尹蓓芸卻忍不住懷疑世間怎有這麼巧的事,但若說羅裳洛是為了樂寒而來,她又怎麼知道樂寒住在這?
門把轉動,是樂寒下班回來了。尹蓓芸忙收拾起思緒,招呼他,「回來啦?吃過了嗎?」
樓樂寒點點頭,往房間走去,「如果我媽打電話來,麻煩你告訴她我還沒回來,謝謝。」
「樂寒。」尹蓓芸走進樓樂寒房中。
「有事嗎?」他輕扯了扯領帶,滿面倦容。
「她,她……」尹蓓芸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啟齒,更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羅裳洛的歸來,她還沒弄清楚她究竟所為何來,會不會再度傷害他?
樓樂寒疑惑地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我只是在想……」她小心地開口,「你、你是不是敷衍一下阿姨會比較好?不要老是沒反應。」樓樂寒皺眉,「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哪有什麼事。」尹蓓芸掩飾地一笑。
「你以前不會對我提這種事,」樓樂寒懷疑地看著她,「真的沒事?」
「沒有,只是這次阿姨真的催得很緊,」尹蓓芸隨意找一個理由搪塞,「而且、而且都這麼久了,也許……」
「沒有也許!」樓樂寒有些煩躁的打斷她,他知道她要說什麼,「我一定會找到她!我和她只會有這種結局!」
「這麼多年,她可能變了。」
「她不會!」樓樂寒堅持。他們發過誓,他們下過咒,今生今世永不變心。
樂寒的癡心無藥可救,也許她該留下羅裳洛。
尹蓓芸歎一口氣,決定錄用羅裳洛,讓這段中斷八年的感情順其自然地發展。
「裳洛,麻煩你把這些花擺到外面去。」
「哦,好。」羅裳洛依言捧著大把花朵走到門外,她終於能接近蓓芸,這還得歸功她強迫哥哥公司的人事部將她的資料給她,自己才能找到這。
她才放下花朵,遠遠地便看兒一抹熟悉的人影朝著花坊走來。
哥哥?!不會吧?她才第二天上班耶!風聲有這麼快走漏嗎?
羅裳洛急忙問身進花坊,著急地找尋可以藏身的地方。
「裳洛,你在找什麼?」尹蓓芸奇怪地問。
「沒什麼。」怪了,她急什麼呀?哥哥只是走過來而已,又不一定會進寄情花坊……
才想著,身後的一聲「叮咚」令她急忙蹲下身,藉著櫃檯的高度隱去自己的身影。
「歡迎光臨!」尹蓓芸帶著溫婉的笑意望向來人,突然眼中閃過一抹欣喜,「是你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羅書河望著面前的可人兒,笑得溫柔,「生意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