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語綠
「武揚鏢局……袁……睿……」
雨脈輕輕復誦這個名字,她垂下眼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叫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雨兒,爹不會害你的,這袁公字無論家世、人品,樣樣都是人中龍鳳,你嫁過去,絕對會幸福的。」宋原德苦口婆心地勸說。
「好啊!」
「咦?」宋原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好啊!」宋雨脈淡淡地說。「爹要女兒嫁,女兒就依爹的意思。」
是嗎?雨脈怎麼可能會這麼聽話?
宋原德眨眨眼,一時之間所有準備好要說服女兒的說辭這下全卡在喉頭,下不去也上不來,頓時漲紅了臉。
「那……那這樣的話……我……」
「爹爹。」宋雨脈恢復一貫的鎮定,嬌柔地一笑。「婚事您儘管去辦吧!女兒全聽爹的吩咐。」
「那……太……太好了……」
還不能消化好運的宋原德傻傻地笑了起來,這才心滿意足地緩步離去。
「小姐?」一直站在一旁聽進所有對話的侍女寧兒,對這一切感到無法接受。
從小就服侍這個主兒,她那裡不知小姐那外表柔順,內心剛烈的性子。
「你就這麼同意這門婚事嗎?」她可不相信。「你不是說這輩子都不要嫁人嗎?你還說姑娘家只要嫁了人,就什麼自由都沒有了?怎麼還——」
宋雨脈只是優雅地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啜著。
「傻寧兒,你緊張什麼?」
「小姐,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怎能不緊張?」
「終身大事?」宋雨脈詭譎地笑了。「那可不一定……」她的話令人摸不著頭緒,寧兒聽了只有更加糊塗。
「小姐,你說的我不懂,寧兒只知這丈夫可是要跟你生活一輩子的,怎能這麼草率……」
「一輩子……」宋雨脈水漾的黑眸掠過異樣的光采,唇邊綻開艷麗的笑靨。
「那也要他能活得了那麼久才行呢!」
寧兒聞言一愣,還來不及反應,雨脈已經旋身優雅地轉回房去了。
望著那抹窈窕的白色身影,寧兒的疑惑愈來愈深了。
小姐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她怎麼會知道未來的姑爺命有多長呢?難道她會算命?
真是的,她這主子在想些什麼,她這個服侍她這麼久的丫鬟竟摸不透。
武揚鏢局是由前任總鏢頭袁少卿和妻子谷函月在三十年前所創設的。這些年來,憑著超絕的武藝和信譽,建立起聲望。漸漸的,客戶愈來愈多,時至今日,武揚已然成為江南第一大鏢局,底下鏢師上百人,客戶更是上自文武百官,下至富商巨賈,不一而足。
袁氏夫婦只有一個兒子——袁睿,從小便跟在父母身邊習武、跑鏢。自十八歲起,便在江湖上闖出名號。他沉穩內斂的性格有別於一般武學世家子弟,不只資質佳、功夫了得,為人更是正直、重信義,公正圓融的處世態度,讓他和江湖中所有門派皆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也因這個能力、武藝皆上乘的少主,將武揚鏢局的聲勢推至最高,創下難能可貴的榮景。
然而,自袁少卿在五年前因病去世,鏢局的重擔全落在當時只有二十出頭的袁睿身上,谷函月看著兒子在事業上投注所有時間和精力,欣慰之餘,開始煩惱起兒子的終身大事。
這些年來不論她托人替兒子作了多少煤,他總以忙碌為借口,不知推了多少門親事。
這回,說也奇怪,兒子居然主動提出要娶雲霞山居的五小姐,上門提親的結果,也出奇的順利,讓谷函月總算鬆了口氣,開開心心的辦起了婚事。
「你們總鏢頭人呢?」裴驥走進武揚鏢局,沿路問著府裡的下人。
「裴公子,少主在武場練功。」
對於裴驥像逛自家後院的晃進鏢局裡,府裡的人早已見怪不怪。
裴、袁二家是世交,裴驥和袁睿自小一同習武,是有如兄弟般的好友。
裴驥急著找袁睿,怎麼他才出趙遠門回來,就聽到袁睿要成親的消息。這麼大的一件事,他這好友居然現在才知道!
那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裴驥走進後院,沿路看見整座府邸佈置得喜氣洋洋,一眼望去隨處可見彩綢喜帳,好不熱鬧。袁伯田穿梭在下人間,指揮這個,指揮那個,忙得根本沒空注意到他。
他的好兄弟真的要成親了……裴驥這才有了真實感。
他搖搖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不是他不為好友高興,只是……袁睿不是說……怎麼會……
練武場的氣氛和前院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沒有熱鬧興奮的喜氣、繁複華麗的裝飾,只有一大片黃沙土地,和一排木棍、長槍之類的各式兵器。幾十個大漢,排成整齊行列,演練招式。
「暍!」幾十個人同聲巨吼的聲勢相當嚇人。
為首的男子赤裸著上身,債張的肌肉勇猛駭人,他的臉龐黑黝,五官分明,表情嚴肅剛硬,一雙劍眉斜飛入鬢,黑幽的眼眸只在見到裴驥走進來時閃了一下。
沒錯!那男子正是袁睿。
「不要停,繼續練下去!」袁睿下了命令,才向裴驥走來。
「好傢伙,終於回來啦。」他重槌裴驥胸口一下,黝黑的臉上綻開一抹愉快的笑容。
裴驥搗住胸口,咬緊牙關。該死!這小於還是這麼孔武有力。這些年,他實在不該為了家裡的生意而荒廢了武功。
「你就不能像別人一樣穿著上衣練武嗎?」他瞄了眼袁睿壯碩魁梧的胸肌,很不是滋味的撇撇唇。
「走,咱們兄弟倆好好聊去。」袁睿露齒而笑,絲毫不在意。
他們走入袁睿所居住的院落。原本質樸簡素的男性化居所被一大堆紅燭裝點得繽紛熱鬧。
「少爺,您回來的正好。」正在屋裡忙著佈置的袁府管家見到袁睿高興得不得了。「您試試這件紅蟒袍長短,還有這些新衣裳、飾件,瞧瞧合不合您的意……還有這鞋……」
「夠了!」袁睿揮揮手,不悅地看著他房內被那堆積如山般的東西淹沒。
「你決定就成了,把這些東西都拿走。」
「可是少爺不親自看看嗎?這可是成親要用的啊!」要他決定?總不能要他這糟老頭來試少爺的紅蟒袍吧?管家的臉苦惱地皺成一團。
「我說下去!」袁睿重複道,聲音中多了抹不耐煩。「我和裴驥有事要談。」
「是,少爺。」管家在袁家待了幾十年,哪裡不懂看主子的臉色。管家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言,捧起滿手沉重的吉服,退出了房門外。
「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新郎倌。」裴驥觀察袁睿的行為,蹙眉道。
有哪個即將成婚的人連吉服也不試,他的行為舉止根本沒有即將娶妻的興奮情緒,反而像對這一切感到不耐煩的樣子。
袁睿的回應只是苦笑。
「待會兒再談。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再出來陪你。」說完,袁睿走入內室,脫下一身因練功而汗濕的衣褲,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長衫出來。
這期間裴驥卻坐立不安,千百個疑問在他腦中不斷翻騰,「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袁睿一怔,唇邊泛起一抹自嘲的淺笑。
「我要成親了很奇怪嗎?你不老是勸我該定下來了嗎?」
「你是真想定下來嗎?這宋家小姐又是個怎樣的人?聽說是你主動上門求親,怎麼我不曾聽你提過?」裴驥有一肚子的疑問急需得到解答。
「婚事是我主動提的沒錯。」袁睿只給了個這麼模糊的答案。
「你不是還念念不忘那時曾救過你的「仙女」嗎?怎麼才一年,你就放棄了找她的念頭?」
一年前,袁睿出了趙鏢,在途中遭匪人襲擊而受傷。幸好當時一名路過的少女救了他,從此袁睿就再也忘不了那名女子。
他不只一次對裴驥提到她,也曾信誓旦旦說非娶她為妻不可……怎麼才過了一年,他居然要成親了?
「我沒忘記她。」袁睿眼眸中閃著期待的光芒。
「啊,我懂了,那宋小姐就是那名「仙女」?」裴驥腦中靈光一閃。
「不是。經過調查,總算讓我查出她是雲霞山居五小姐的貼身侍女。這一年來,我想盡了辦法也不能見到她一面。宋家的家教嚴,別說是女兒了,連府裡的婢女都很難出府一趙。」袁睿自得意滿地笑了起來。
「那跟你娶宋家五小姐有什麼關係?」裴驥愈聽愈糊塗。
「你不懂嗎?她既是宋小姐的貼身女侍,那宋小姐出閣,她沒有不跟著陪嫁的道理。」袁睿臉上閃著異樣的光采。
裴驥瞠大雙目,有片刻無法消化這個訊息。這算什麼?太荒謬了!
「你說什麼?你瘋啦,哪有人為了陪嫁的丫鬟而娶小姐的?」他哇哇大叫。
「別那麼大聲,小心讓我娘聽到。」
「你還怕被你娘知道?成了親她早晚會知道的,那時你——」
「那時木已成舟,娘也沒理由反對。」
裴驥瞪著他的好友,他知道他一直忘不了當年那名女子,卻不知道袁睿為了再見她一面,居然可以瘋狂至斯。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