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沈郡
活了十七年,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樣溫柔的一面,每天清晨叫賴床的他起來,享受相偎的片刻溫存;知道他懶,細心的替他剝蝦殼、剔魚刺;隨時替他拉攏敞開的衣衫;無怨無悔地打理行程一切的瑣事……她簡直是他的超級大保姆加貼心婢女嘛!
她一直以為這輩子,她會為了爹爹、為了「玲瓏閣」,一輩子努力。從來不曾預料自己會愛上男人,而且還是賀飛白這樣慵懶隨性的男人,可是他對她呢?
他一定是沒把她當一回事!她獨斷的下結論。只要想起這樣的可能,她就覺得鼻頭開始發酸,替自己感到可憐。而她這一路上,居然傻傻的讓他挽著自己的手,也握著她的心,卻從不……
挽?這一想來才猛然注意到,自己的小手正牢牢被他握在手中。她猛烈地停下腳步,用力地想縮回手,偏偏他的手如同鐵鉗一般,牢牢的握著不放。
「放手啦!」是夾雜著怨氣的埋怨。
「不放,一輩子不放!」他賴皮的看著她緊繃的俏臉,開始有點擔心,該怎麼打開僵局?
「你是聾子嗎?我說放手。」她陰森的開口,語氣冰冷得令人心寒。
他莫測高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腦子在想些什麼。就算他是故意誤導,讓她以為他武功很爛,但這種小事值得她這麼生氣嗎?難道還有別的事惹火她?是什麼事呢……他先安撫地放開她的手,細細的思量著。
手掌突然失去箝制,接觸到冰涼的空氣,玉玲瓏居然有些不能習慣。
哼!他果然不把她當一回事,見她生氣,賀飛白居然不問她為什麼?不來賠小心、不逗她開心……她的愛果然是不被重視的。
這番牛角尖鑽得一點道理也沒有,卻激得她眼圈一紅,幾乎要流下眼淚來。她繃著肩膀、僵硬著腳步,兩人無聲的走著……
他們終於找到一塊平坦的草地,還正面對著小水潭,看來他們今夜只好露宿荒郊了。賀飛白揚揚眉,無聲的徵詢玉玲瓏的意見,她只是不開口的偎著石頭坐下,雙手抱膝把頭放在膝蓋上,不知道想些什麼,臉色是自怨自哀的可憐相,整張小臉皺成一團,讓賀飛白看得心疼不已,卻無能為力。
靜默的空氣盤旋在兩人之中。
這大概是兩人認識以來最安靜的時刻了,因為玉玲瓏是個活潑的女孩子,而賀飛白最是喜歡和她鬥嘴,這一路上他們都是有說有笑的。現在因為鬥氣,就連他拿剩下的乾糧給她,她都不願意開口。
玉玲瓏快要被兩人之間安靜的空氣給壓死了,她不是啞巴,從來都不是。
而賀飛白活到這麼大,雖然行走江湖,卻從來不曾跟年輕女孩接觸過。對談感情也是門外漢,他猜不透玉玲瓏為什麼生氣?猜不透女人的心。他想:既然說話惹她不開心,那乾脆不說話好了,省得越描越黑。於是他也忍下一肚子的話,安靜的休息。
悶!悶死了……他在心裡大叫。森林的夜色是靜寂的,沒了談笑的聲音,除了呼呼的風聲,就僅剩下貓頭鷹咕咕的啼叫聲了。
他氣悶地看著天上皎潔的月光,再看著依舊圈著自己的腿,坐得遠遠的玉玲瓏,那表情和姿勢疏遠極了。那股拒絕與疏遠的訊息,深深的傷了賀飛白,她原是他最在乎的人呀!
他煩躁地站起身走向水潭,她還是連看都不看他,根本是存心和他嘔氣的。他越想越是無法理解,惹他心煩地把一雙破鞋踢踩得踢答響,洩恨似的靠近水潭邊。
水潭平靜如鏡,不起波瀾,映照著鬧彆扭的兩人……
其實玉玲瓏自己也快要被這種死寂給悶死了,她一向是壓不住話的人,可是不管怎麼說,她是女的,而且她在生氣,他不先開口,她怎麼可以先開口?那不是擺明落居下風了嗎?她幽怨無比地瞪著賀飛白的背,還是要求自己忍耐,不開口。
月亮明亮的光線,把水潭照得亮晃晃的,賀飛白接近水潭,他先低頭看著水面呆愣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慢慢地低垂下的臉孔……緩緩地浮起一個詭異的笑容,表情是邪惡有餘的惡魔樣……
只可惜他低垂著臉,他的表情玉玲瓏是看不見的。
他先脫下鞋子放在一邊,接下來他慢慢的解著腰帶,優雅地脫下上衣,讓月光均勻地灑在他光潔的身軀。賀飛白以外表看來,他都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男人,但是長年練功,讓他有一個精壯結實的軀幹,充滿惑人的溫暖,尤其是被他包裡在懷裡,總讓玉玲瓏感到安全與眷戀。
她克制不住的看著在月光神奇的襯托下,他頸背宛若沐浴在一層銀光中。她知道她不該看他,她應該「遵從禮教」的轉過頭去,可是……算了!反正他背對著她,又不會知道她在偷看他,更何況那景象實在挺吸引人的,她說服著自己。
她從來不曾看過這樣裸著胸膛的男人,那光滑的背,總讓她不由自主地在腦海裡偷偷的勾勒這樣一個畫面:她走向前去,由後面抱著他的腰……把她的臉蛋熨貼在他光潔的背上感受他的溫暖……
熱度隨著想像的畫面不停地竄燒,她的臉開始有了熱麻麻的感覺。
彷彿嫌她的想像不夠具體、她的心跳不夠狂野似的,他居然在解下上衣後,繼續扯著他自己的褲腰帶。不行,她可沒預計要看「美男出浴圖」!
「咳……喂、喂!」她終於順利地由喉嚨擠出聲音。
「嗯?」他笑得可壞透了,一隻手還握著腰帶,半回過身來。嘿……嘿……就不信你不開口,他得意極了。
「你……你幹嘛?」她拚命地擠出十分完整的一句話。
「洗澡啊。」他狀似無辜的挑眉回答,其實心裡早就大大的暗笑了。
「洗澡就洗澡,那你幹嘛脫褲子?」她開始有些驚慌。
想像和實際看見畢竟還是有些距離,她還是個不解人事的小姑娘耶!這種「活色生香」的畫面,她第一次面臨「正要」見到的情境,教她不慌張困窘那是不可能的。
「不脫我怎麼洗?褲子會弄濕耶,難道你洗澡都不脫衣服的?」他不為所動的繼續完成手上的動作,一臉正經的解腰帶。
「住……住手!」她大喊。困窘讓她跋扈的說:
「我不管,要洗你就這樣洗,不准脫褲子。」
「為什麼?」一臉討厭的明知故問。「你閉上眼不就行了。」
「你是個討厭鬼!」玉玲瓏說不過他,氣呼呼的站起來轉過身,想走遠一點、避開些,這總可以吧!
才走沒幾步……
「啊……啊……」一個短促的呼叫聲就由她身後傳來。
「你又在耍把戲。」玉玲瓏頭也不回的說。
「賀飛白你別騙人,我再也不會上當了。」她驕傲的撂下話,繼續往前走……不對!他沒反駁,她心裡開始有些不安了……
「喂!賀飛白,你說話呀!」回應她的是靜寂,她等了一會兒沒回應,忍不住好奇的轉過身去,水潭上哪有賀飛白的人影,倒是潭面上,咕嚕……咕嚕……的浮著氣泡……
這一看,玉玲瓏一顆心慌得都快要跳出來了。「賀飛白!」她邊喊邊跑近水潭,努力搜尋他的身影。
「你在哪裡?」她顧不了衣服會弄濕,一把就踩進水潭。
「你怎麼了?」她心慌的大喊。
她看見了,一雙手朝空中亂抓……
「賀飛白,你別嚇我啊!」因為慌亂,玉玲瓏聲音都變了,有些微的顫抖著。她奮力的撲向賀飛白的手,努力的挪近,她居然忘了她根本不諳水性。
還差一點點!她努力的踮著腳,努力的想把手靠近。
「賀飛白,你忍耐一點,我來救你了。」慌亂讓她的眼睛止不住的浮上水霧。
「抓住我!」她吃力的說著。「不要!」她心碎的尖叫著……她看見賀飛白往上抓的手停住不動,開始往下沉……
她如遇雷擊般的戰慄著,更是不顧一切的想往前靠近。猛然地,她腰際一緊,人就被拖著往下拉。
嗚……她來不及喊叫,眼前一黑,就吞了一大口水,求生的本能讓她吃力地往四周攀抓,希望可以抓到任何能支撐的東西……黑暗,無止境的黑暗……她心裡最後想的居然是:賀飛白怎麼辦?沒人可以救他了……
「瓏兒……瓏兒……別慌,我在這裡。」一個肯定的聲音擊退黑暗,穩定地在她耳邊響起,也給她帶來穩定的力量。
一個剛硬的軀體急速的密密貼合著她,一雙鐵臂緊緊攬靠著她偎向溫暖彈性的肌膚,是她所熟悉的懷抱和安全……
「沒事……沒事……」賀飛白被玉玲瓏驚恐的表現嚇住了。
他臉色刷白,緊緊的抱著她嬌小發顫的身軀,讓她靠著他。一隻手忙亂地撫著她的發、她的臉頰,像呵護嬰兒一般的輕輕拍著她的背,他的心讓懊悔給侵蝕得酸澀極了,他自責的低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