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沈郡
「我……我沒看見……」
「李叔……」玉玲瓏紅著臉,一把就推開賀飛白龐大的身軀,她囁嚅的解釋著:
「你別誤會,事情……事……」玉玲瓏看著李掌櫃急速退出的背影,有些徒勞無功的低聲說: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垂下臉。
想也知道,李叔把事情想擰了,她怎麼會這麼倒霉?當真是禍從天上來。沒想到她接這筆生意,還得賠上自己的清譽被人誤會,這下真的虧大了。
「我好餓,吃飯。」賀飛白毫不介意的伸個大懶腰,開朗的喊著。
「你!」玉玲瓏窘得幾乎快咬斷了牙,恨恨的瞪著他。
都是他,眼前這個臭男人,害她被誤會。她激動的站起身,叉著腰面對著不知悔改的賀飛白,氣息不穩的大吼著:
「我警告你,由明天起,你給我天一亮就起床。你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來,咱們一天才趕那幾里路,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火赫幫?本姑娘天不亮就起床安排一切事,你倒睡得舒服。」她漲紅著臉,繼續一大串的「訓話」:
「我不管我曾經答應過你,要按照你的『方式』走,這種方式我後悔了!我不玩了!從今以後,我是老大,按照我的意思趕路。」她激動得伸出纖細的手指,指著賀飛白的鼻頭威脅的說:
「警告你,你要是不聽,我會去買牛筋繩結實的把你綁起來丟上馬車,快馬送你回去!你——你聽見沒有?」她火爆的吼著,胸口急速的起伏著。
靜默……房裡突然靜得只有玉玲瓏的急喘聲音,而賀飛白十分反常的,像個木頭人的呆愣著。
不對!他看她的眼光越來越奇怪,嘴角帶著一抹邪氣的笑容,一雙眼睛漆黑的嚇人,夾著些許的欲情……他牢牢的盯著,盯著她起伏不定的前胸……隨著他的目光,她往下看……
「啊!」她尖叫著,一轉身就衝出房門口。
賀飛白也不阻攔的看著她飛奔而出的背影,那掛在臉上的笑容比偷了腥的貓更得意。「女人喔……」他搔搔頭髮,揚起聲音,帶著明顯調笑的說:
「我先到前面去吃東西。」
該死、該死、她怎麼會犯這種錯呢?
她千不該、萬不該的把水往他身上倒,這下子可害到自己了吧?方才和他貼靠,他一身濕的偎近她,害她的衣料也跟著吸水濕濡一大片。那布料一浸水就緊緊的粘靠在胸前,把她的胸線清晰的勾勒出來,真是羞死人了。
不行!她搖搖頭。她是玉玲瓏耶!她是個頭腦聰明、手腕高超的人,怎麼會遇上賀飛白這個臭男人,她就老是落居下風?
換好衣服、走向前廳的同時,她決定了:她不能再這樣反常下去了。
她那種反常的表現和她精明的本性一點都不符合,她必須扭轉情勢、掌控情況,她看著自己緊握的拳頭,努力的激勵著自己的信念。她目光堅定、宛如發誓般的告訴自己:「從現在起,我必須扭轉情勢,重新掌控情況。」她揮舞著拳頭,對天堅定的點著頭,再一次聲明說:「一定!」
問題是,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現自己常會有陌生的情緒反應出現,而且是針對賀飛白的,為什麼呢?她問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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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是魚米之鄉,物產豐富。他們正不停的往北走,等今日過了江就可進入落靄山區,也等於進入了北地。
賀飛白對吃食一向不挑剔,他隨便掌櫃替他備菜,反正有什麼吃什麼。「呼!」他喝了一大口湯,右手正夾著滷牛肉送進嘴裡。
「大小姐。」是換過衣衫的玉玲瓏,臉上還殘留些微的困窘,正轉進客棧前廳裡。
賀飛白細心的觀察著玉玲瓏,她的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和客棧裡的人親切的打招呼,上至掌櫃下至跑堂,她都一視同仁,親切體貼的令人窩心。難怪江湖上的人要說:「玉玲瓏、八面玲瓏最如意!」
同行的這幾天來,他實在很佩服玉玲瓏。
她對任何人永遠是一副親切的笑容,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她一律和氣對待,沒有分毫差別。她從來不吝嗇誇獎別人,小嘴就跟塗上蜂蜜沒兩樣,她的好本事是:在見面的短時間裡,除掉對方陌生的戒心,和對方稱兄道弟的拉關係。談話不到一刻鐘,保管把人哄得暈陶陶不辨東西,難怪她可以四海皆朋友的遨遊江湖。
一個人朋友多,絕對不會是壞事,而且還是個好處多多的事。
「你這是早飯還是午飯?」玉玲瓏蹙著眉問著,桌上這一大桌菜夠嚇人了。
唉!不過她的笑臉一面對他,就是少了一點親切。不過多了點人氣,那是不是代表她不把他當一般人,而是自己人?賀飛白自我安慰著。
「早飯和午飯,反正時間差不多,讓你省一頓。」他調皮的回答。
「這幾天咱們住宿的客棧,都是你們『玲瓏閣』的店嗎?」
「才不是。我們『玲瓏閣』才沒這麼多人,這裡的李掌櫃和之前的幾位客棧老闆,都是我的朋友。他們曾經欠過我們『玲瓏閣』人情,是自願幫我們打聽消息辦事的,這種心存報恩的人才可靠。」
「我還以為你們『玲瓏閣』大江南北的,有不少人供你差遣呢!」他閒閒的和她聊天,順便滿足他對她無窮的好奇心。
因為十二年的歲月,更因為玉玲瓏渾身上下總像包裹著一陣多變的風,有時天真的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般惹人心疼,有時卻又精明得讓人受不了,就像在腦子裡掛著算盤似的,該是誰的一清二楚,尤其對銀子更是錙銖必較的精明。
「才不。」她嚴肅的說:「人多我哪裡養得起呀?」
「你養他們?」
「要不誰養?我們『玲瓏閣』的人也是人,也要吃飯吧!」
難怪……他沉吟著。難怪玉玲瓏一天到晚老是把錢掛在嘴上,看她吃得隨便、穿得也不豪華、也不重享受,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原來……他微笑的看著眼前又掏出筆低著頭,專心塗塗寫寫的小人兒。
看來她的擔子還真不輕呢!這麼纖細的肩膀,卻荷著重擔。
「又在記帳了?」他溫和的問著。因為終於能體諒她的作為,內心是微微發酵的酸意,她才幾歲的小女孩呀?
「當然。」玉玲瓏抬起頭,卻奇怪的對上他溫柔的眼光。她懷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又在轉什麼怪主意。
「親兄弟、明算帳,你聽過沒?更何況咱們非親非故。」
「我……」賀飛白直接的就想反駁她,他們才不是非親非故的兩人,幸好他機靈的煞住話,聽她繼續說。
「我接這筆生意,只答應送你回去,可沒說我還得管你吃、管你住。吶!我不坑你,你也別想佔我便宜,咱們這一路上的花費,就二一添做五平均分攤,公平吧?」
「嗯。」他還是靜靜的凝視眼前玉玲瓏清秀的側面,眼裡的溫柔和心疼滿滿的寫在眼眸裡,多得幾乎要盈滿出來。只是低頭的玉玲瓏沒發現就是了。
好一會兒,他才垂下眼繼續吃飯。
「你不吃魚?這道『紅燒翡翠魚』是掌廚吳師父的拿手菜,味道很棒呢!」她熱情的推薦著。
賀飛白塞了一口牛肉,口齒不清的說:
「有刺,麻煩!」
「那這清蒸蝦呢?」
「要剝殼。」他頭也不抬的回話。
玉玲瓏看他一眼,有絲無奈的替他接下話:「麻煩。」
江南地區魚貨量豐富,每餐定有魚蝦,經過同行的這幾天來,她終於知道:他這個人真的是懶惰,他不是裝懶,而是真的懶。例如桌上的菜,有哪種可以一口咬碎吞下的東西,他就會拚命吃。至於要剝殼、有刺的,他連看也不看。
「喂!這些菜都是掌櫃李叔特別吩咐廚房做的拿手菜餚,不吃實在很對不起他的一片心。」玉玲瓏輕輕的提醒著。
「那你多吃一點,」他面色不改的繼續吃牛肉。
於是玉玲瓏看看掌櫃的李叔,再看看桌上的幾大盤菜……
她可不是食量大如牛的人,可沒本事一口吃下這麼多東西,「唉!」她歎口氣,拿起筷子,夾了魚到碗裡,細心的剔乾淨了刺,這才放進賀飛白的碗中。他當然是不客氣的一口吃下。
「好吃。」
「對,還有奴才替你挑淨刺,你當然說魚好吃。」玉玲瓏口氣不佳的諷刺。
「是呀!大名鼎鼎的玉玲瓏親手替我服務,這魚肉吃起來當然是別具滋味呢。」他壞壞的說著,眼光意有所指的看著她低頭和蝦奮鬥的臉蛋。
「我實在懷疑,以你這種懶散的個性,怎麼不會因為忘了呼吸而死掉?讓你剝蝦殼、剔魚刺你就寧可不吃,下次我應該把你關起來試試,不給其他吃的,就只給你魚、蝦當三餐,看你還能不能堅持你的懶惰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