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沈郡
望著甥兒的背影,方纔還一臉慍色的范肅華卻像突然想通什麼似的,喃喃的說:「費心?是呀!我就好好的費心給你看。」
看著兒子難得暢快的笑臉,范老夫人疑惑不已,方才不是火藥味還很濃厚嗎?
「娘,雖然我恨任天競娶了姐姐卻不好好珍惜,但是捫心自問,姐姐的早夭何嘗不是被她柔弱的個性害了,如果她夠堅強、懂得爭取,甚至夠強悍得能主動放手,也許情況就會完全不同。我會教育芊雪,不讓她步上姐姐的後塵。」望著范老夫人擔憂的臉,范肅華放軟語氣安慰著,「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任行雲大步離開嘗藥園,常五跟在身後吞吞吐吐的想問又猶豫著。
「對我的決定有疑問?」
「宮主,終身大事就這麼輕易的決定,好像……好像不太好。」常五偷瞧他的臉色。
「輕易嗎!我倒是覺得我是經過深思熟慮。」他笑得莫測高深,「你真以為我會毫無緣由的救人、收留人嗎?我早知這趟來,外婆肯定希望我留下來習醫,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時間留在這裡,更不想和舅舅朝夕相處,所以早就想找個人來替代我。」
「沒想到事情比我所想的還要順利,舅舅居然主動提起要收芊雪為徒,這倒省了我不少口舌,現在他們不過是在乎姓氏,我就給她個姓氏有何難處。」
「宮主,你現在是決定要娶一個女人,不是談一筆買賣,你有沒有一點喜愛雪丫頭?」常五問得小心翼翼。
「喜愛?」任行雲笑得很輕蔑,「如果她聽話,不違背我,我就喜歡她。」就像他喜歡聽話的狗一樣,而且,以她認真和實心眼的個性,想掌握她一點都不費事。
看見常五擔憂的表情,任行雲條理分明的分析道:「她現在年紀還輕,可以隨便我調教成我喜歡的樣子,更何況她舉目無親、孤苦無依,只要有人肯讓她依賴,她肯定不會想到離開,我可以放心,不用怕她別有心機。」言下之意,芊雪是他挑上準備培養的人,可以隨他捏圓捏扁成完全適合他的妻子。
說穿了,任行雲就是要完全的控制掌握芊雪,常五深深的歎息,知道再說也沒用。
時序推移,度過寒冬以及明媚的春天,接著換上炎熱的夏陽登場,經過半年的時間,長了一歲的芊雪已經完全習慣照顧藥草、整理醫藥筆記、專心學習醫術的生活。
伺候完師父喝下晚上的湯藥,芊雪穿過迴廊,端著小點心往滿松樓走。自從幾天前聽見老夫人提過少爺最近要回山莊小住開始,每夜她都會準備幾樣消夜,再衝好熱茶放在他的房裡,也不管隔天食物依然動也沒動的放在桌上。
剛踏入院落,微弱的光線讓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靠近書房,瞧見窗戶有人影閃動,果然是少爺回來了,想到今晚的消夜不會白做,她的心頭不禁浮起小小的歡欣。
在書房裡,任行雲靜靜的坐在首座,聽著孟長亭與歐陽思所帶來的消息。
紫麟宮——華北第一大勢力,一年前,宮主任天競突然過世,由長子任行雲繼位,沒想到分佈北地的四個堂口各自為政,完全不把二十歲的年輕宮主當成一回事,再加上二娘葛婉野心勃勃,希望獨子任行雷可取而代之,使得他陷入內憂外患的處境,一年來,已經受過多次有暗殺,於是,任行雲以探親為由離開,準備暗地佈局整頓,眼前的孟長亭和歐陽恩就是他的左右手。
「二夫人很積極的籠絡各堂主,其中西、南兩堂已向著他們了。」皮膚黝黑高壯的歐陽恩報告。「咱們四個分堂主年事偏高,也該讓這些老人家安心的退休,頤養天年。」任行雲打算在三年內把堂主全數換成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屬下。
「歐陽,西堂的李大進多年來中飽私囊,還有南堂的沈博力違反宮規,攔道打劫的事,我要確實、無可抵賴的證據。」雖然他說話的語音平穩得聽不出火藥味,但是冰寒的眼卻充滿暴戾陰狠。
「宮主準備在這裡待多久?」這件事歐陽思不得不問,任行雲不在紫麟宮,素有野心的二夫人難保不藉機生事。
「你擔心?」挑起俊眉,他不在乎的語氣急煞了身旁的兩個忠心部屬。
「我和長亭都擔心,您離開越久,二夫人越有機會生事。」
任行雲微笑的說:「那就要看看他們母子倆能有多大本領生出事情來?」
「什麼?」歐陽恩忍不住驚訝的大叫。
一直沒開口的孟長亭猜測的說:「二夫人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正面的挑釁行為,足以讓宮主採取行動的。現下宮主留在松月山莊,這裡的地點正好可以掌控西堂和南堂,只要收了這兩堂,他們沒了外援,就搞不出名堂。」
「還是長亭瞭解我。」任行雲讚賞的點頭。
「另外濟南的天星幫以及陝北的錢家莊,最近常盛故挑釁。」歐陽恩有些煩惱的搔著頭。
「很好?搶地盤嗎?」他心裡清楚,這些人多半是看他年輕又是新上任,所以藉機生事想探測他的反應,也許還可以藉機擴張自己的勢力。任行雲低頭玩著指甲,有些不在乎的吩咐,「請分堂弟兄先暫時忍讓。」
「怎麼可以忍?這不是擺明怕了他們。」
「我需要時間先整頓宮裡的四個分堂,這匹小幫小派的賬先記下,以後再慢慢一筆一筆的算。」他抬起頭,冷酷的寒芒一閃即逝,他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宮主是怕大伙疲於奔命,先鞏固好內部再說。」體會到他的用心,歐陽恩開心的咧嘴笑了。細碎的腳步聲接近書房,孟長亭無聲的貼在門後,突然拉開書房門大喝,「誰?」
怎麼會有陌生人在少爺的書房?芊雪吃驚的呆立,歡欣的笑容傻傻的凝在臉上,端著消夜的手一滑,眼看滿盤的精緻小點就要掉到地上。
旁邊斜竄出一雙大掌,接住往下掉的托盤,歐陽恩已經拈了個精緻的蓮容核桃酥入口,「好吃,小姑娘怎麼知道我趕了幾天的路,現下肚子正餓?」
「我……你……怎麼……」她開始語無倫次,尤其屋裡三個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其中還包括一抹冷漠的利光,她趕忙先道歉,「少爺,對不起,打擾您了。」糟糕,少爺的臉色陰沉,肯定在生氣,她嚅囁不安的說:「我馬上就離開。」
「不打擾,怎麼會打擾。」歐陽恩壯實的身子一轉,堵住退路,「你特地端消夜來,這麼貼心,怎麼會打擾。」他硬是把她推進屋裡。
「歐陽恩,你別光顧著吃。」高瘦的孟長亭也偷了塊蓮藕糕入口,「細綿不甜膩,好吃!小美人,這是你做的?」他不正經的和芊雪打哈哈企圖緩和氣氛,她看來情況不太好,臉都嚇得發白。
「我不知道少爺有客人,對不起,我馬上再去多做些。」她終於找回聲音,艱難的擠出話語。
任行雲極為緩慢且冷峻的開口,「不用了,他們不是來這裡吃消夜的。誰讓你來的?」他露出不悅的的表情。
「我……」在任行雲的逼視下,她無助的低下頭,少爺不是很關心她嗎?為什麼現在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僕傭似的。
「拜託,好心的宮主,你就行行好,我和長亭連趕數天的路,就讓我們吃點東西嘛!」歐陽恩看著她慌張的樣子,趕忙仗義相助。
誰要旁人多事的?任行雲的利眼掃過托盤上的精緻糕點,「這些點心是你做的?」
「是。」她做錯了嗎?
「誰讓你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我要你全心習醫,未來對我才有幫助。你忘了我說過,我身邊不留沒有用處的人嗎?」
「對不起,是我的錯。」她咬著唇道歉。
旁邊的孟長亭看著兩人,笑嘻嘻的開口,「宮主,你對小姑娘太嚴厲了吧?」
他和芊雪之間的事情向來不希望有人插口,任行雲臉色慢慢結冰,他從來不知道這兩個傢伙這麼碎嘴、這麼討人厭,「退下。」他隨意揮手,宛如在趕一隻討人厭的蒼蠅般。
芊雪忍下心頭的委屈,乖巧的點頭,「是。」
才走到門口,命令的語調又追來,「把東西拿走。」
她拿起托盤、順手關上書房的門,屋外襲來的夜風讓她打了個寒顫。剛掩上的房門裡還傳出歐陽恩的大嗓門,「真是個小美人,宮主可打算留下來暖床?」
任行雲輕蔑的尾音飄入她的耳中,「這等青澀的嫩苗我還看不在眼底,不過,留著她我另有用處。」
芊雪低頭疾走,快得就像身後有鬼魅在追趕她似的,她搖搖頭,希望自己可以忘卻方才聽見的話,然而任行雲不帶感情的語氣,卻像烙鐵般深深的印在她的心頭。直到臉頰傳來冰涼的感覺,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