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二姝夢

第22頁 文 / 深雪

    范思娃與畢加索的愛情進展並不急進。她間中來他的家與他相聚閒聊,時間雖然短,但總叫她印象深刻。畢加索說的話沒有包含任何特別的信息,一切都只因為那雙眼睛。當他盯看她的眼眸注視時,再輕鬆的話題都立刻變得凝重,每一句每一字都重重地烙在她心坎間。無可避免地,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他的說話,都在她的腦海來回打轉。每一回見過他之後,范思娃都要花上半天去回味;每一次的見面,都代表了一次心神恍惚。日子的中心點,就變成與畢加索見面,以及回想畢加索的說話,似乎再無任何事比這更重要。

    范思娃由享受這種不由自主變為討厭與害怕,她不能忍受自己被他所操縱。畢加索沒對她做任何事,她卻早已被他牢牢牽引住。終於從某天開始,范思娃立下決心要抵抗這種牽引,總不成每一次都懷著窒息的心情離開他的家吧!未遇上畢加索之前,她明明是個堅定的女子,她要努力尋回自己這種特質。

    而那邊廂,畢加索對范思娃的另眼相看,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畢加索的家每星期都有拜訪者,當中有比范思娃更美麗、更有才氣的女訪客;但只要范思娃登門,畢加索就會撇下其他人,找機會與范思娃單獨相處。

    范思娃定下的新態度是,盡量裝出平靜與冷漠,她明白,愈是遲與畢加索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就對她愈有利。太多女人飛撲到這個男人身邊,他急是容易得到,就越快棄之不理。

    而作為一名機智、知性的女人,范思娃的強項是溝通,她看很多很多的書,她的心智遠比她的年齡成熟。

    於是每一次,他們都有不同的討論話題。

    而這一天,畢加索忽然提起施虐與受虐這種禁忌式的快感。

    畢加索問她:「你看過薩德候爵的作品嗎?」他隨手由床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有關的小說。范思娃當然知道他想看些什麼。她回答他:「我對施虐者與受虐者的故事無興趣。我不認為我適合當上任何一方。」

    畢加索說:「你不認為男女關原就是施虐與受虐嗎?」

    范思娃笑起來。「你擁有的那些可能是。至於我……」

    畢加索等待她說下去。

    「一定不會。」范思娃淡淡定定地告訴他。

    畢加索就彎下嘴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手指頭。范思娃看得明白,他在表示出「等著瞧」這意思。

    有一次,畢加索說:「你的內斂個性根本就不像法國女人,你更似英國女人。」

    范思娃喝著咖啡,笑了笑,沒回答他。

    畢加索又說:「你一定對男女關係很有手段。」

    范思娃否認。「我曾經愛過一個男孩,但我們沒拍得成拖。基本上,我無任何實際的經驗。」

    畢加索的表情訝異起來。「是嗎?你看上去太鎮定了……」然後又說:「你知道嗎?CocoChanel曾經主動希望成為我的女朋友。我拒絕了她之後,她就與我的好朋友一起。」

    范思娃再次輕輕一笑,不太在意。

    畢加索就皺起眉毛,這樣問:「你這個女人,我真搞不通。」

    范思娃忽然笑得很燦爛。「我以少女之身掩飾我的哲人之身。」

    畢加索蹙起一邊眉毛。

    范思娃說下去:「而且我是無懼的。」她望進這個男人的眼睛。「當所有人都懼怕你,我的心卻一片澄明。」

    畢加索呼吸,完全沒她奈何。他搖了搖頭:「我甘拜下風。」

    范思娃滿意極了佔了上風的她,笑容亮麗愉悅。

    在這初相識的探索階段,小蟬目睹了畢加索的溫柔體貼。雨水把范思娃的頭髮弄濕了,畢加索會主動為她抹乾頭髮。他從不知道她會何時到來,但每一天,他也會吩咐下人為她煮上她喜歡的咖啡,他的管家對范思娃有點意見,他又會狠狠地教訓起來。范思娃是畢加索的上賓,他總是以一種尊重和盼望的心情期待看她。小蟬喜歡這樣子的畢加索,他細膩富感情看上去很願意愛護女人似的。

    或許,初相識的一切都特別美好,而每一個被畢加索所愛過的女人,都曾經享受過他的好。

    有一回,他倆的談話特別的感性。畢加索對她說:「當我像你這般年輕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遇上過像你這樣的人。甚至,我沒遇上過像我自己的人。我一直都孤獨,不敢對別人說出內心的話,我的傾訴對象就是一幅幅的畫布。遇上了你,我就知道我們是可以溝通的,我們是同一類人。」

    范思娃就說:「或許我是你的某部分,不過遲了出世。」

    在靜默間,一道粉紅色磁場就建立起來,二人早受著心靈互通的感覺,或許自此之後,就能變得心有靈犀。世界上那麼多人,原來只有對方才是真正的特別。范思娃捧著咖啡,畢加索喝他的烈酒。在他們的對望之間,站著幽冥一樣的小蟬。火爐烘出暖氣,窗外下著淅瀝的雨,德軍仍然攻佔看巴黎,無數人在外面的世界中餓死與戰死。然而窗外的一切,都與窗內的人無關。畫家的世界就是他的畫布,而現在,他在這個年輕的女人身上,發掘出一個新的世界。

    當兩個人的心一步一步走近時,肉體亦無可避免地互相吸引。小蟬一直等待看這一刻,就如一個觀眾等待浪漫電影中的親熱劇情一樣,那總是最叫人心神蕩漾的。

    那是一個嚴寒的二月天,天色一片灰暗。范思娃的家並沒有熱水供應,但畢加索的家就各樣設施都齊全。那一個午後,他們首先聊了些什麼,范思娃說想借用熱水來沐浴,畢加索答應了她。忽然,畢加索說:「我一直想知道你的身體與我想像之中有多大出入。」

    范思娃回敬他:「我以為你有興趣知道我的身體與我的腦袋是否同樣高程度。」

    然後她站得定定,他就開始脫去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動作緩慢而溫柔。

    范思娃的表情平靜,畢加索亦然。她一早準備好有這一天,而畢加索亦認為,這是一個無可避免的時刻。醞釀著愛意的一男一女,總不成永恆地只有心靈溝通。

    他幻想了她的身體已半年;她準備了此刻的裸露亦已半年。這兩個人,正合力完成一次心願。他已經脫掉她的衣服。這是她第一次在一個男人跟前袒露,她發現,她抵受不了他的目光。范思娃把眼睛合上,她的臉泛紅,這種事比她意料之中難為情。

    畢加索的確像一個鑒賞者,他細微地注視著她的身體的每一部分。

    他看得出她的尷尬緊張,於是他說:「我和你都是絕對自由的。如果有任何事要發生,都因為我們明知它將不可不發生。而那樣的事情,不必就在今日發生。」

    范思娃聽到了,就安心起來,原本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

    她就張開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眸內凝聚著一個又一個夢。他領略了她的單純羞怯、光潔,然後他微笑了,愛憐地伸出他的手,把她拉近自己,最後就像擁抱一個孩子那樣抱住她。

    范思娃在這個男人的懷抱中得到安逸和安全感。忽然,她覺得自己可以完全信賴這個人,而從今之後,她的生命將重新開始。

    畢加索把他的情人帶到床上,讓她躺在他的身旁。他倆四目交投,目光如幻如夢在蕩漾。他開始伸手觸碰她的軀體,他的指尖輕輕的,而手心則散發出暖意,他的手勢,輕柔得像藝術家觸摸作品一樣。由自己創造出來的,一定最珍貴,於是每一毫釐!都摩擦出驕傲和愛意。

    范思娃心神震動,從沒領受過這樣的觸動。畢加索的撫摸把她的身體變得像稀世奇珍般寶貴,他以一種崇拜的心情與她的肌膚作出接觸。他的手,令她自覺變為聖人,而她的身體,是世上最聖潔之物。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溫柔?散發這種溫柔的男人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范思娃跌墮進迷離的魔幻中,偉大藝術家的手,果然隨意幻變出魔術。

    後來,一切都停頓下來。他倆並沒有進一步發生性關係,畢加索的人生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這一刻亦不會例外。他決定要把浪漫延長,而現在,他和她愉快地躺在大床上,靜聽著窗外的雨聲。他說:「從今以後,我們所做的事,意義已經不再一樣。」

    范思娃問:「男人是否總由肉體界定一段關係?」

    畢加索說:「沒有肉體就沒有關係。而當一天你的身體歸我所有時,你亦歸屬於我。」

    本來,范思娃理應對這樣的話反感,她從來討厭那種女人屬於男人的思想;但在這樣的時刻,卻再沒有別的念頭更能叫她安然。從這一刻開始,她但願從此只屬於他。

    她喜歡他,渴望他把自己據為己有。

    她問:「為什麼我們不從今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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