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陳希槐
立於居家的窗台邊,恕堇將臉上的面具放在手上輕輕的撫摸著,這張面具也曾在恕蕊的臉上待過一陣子,她也為了季敖,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劃下一道傷疤,那份對季敖狂蝕的愛,絕對不輸給她給予季敖的。她不明白,季敖對自己的那份愛,又能真誠到哪裡去呢?
在陽光的映照下,那張金色的面具彷彿有了生命般的活躍了起來,那晶亮如鏡的金色表面,訴說著多少灼烈如驕陽般的愛火,有著她沉穩濃郁的深情,也有恕蕊失心著魔的迷情,面具下的兩人都對著同樣的一個男人有著堅定不悔的愛。那團迷思,誰能為她們厘出一個明朗的答案,誰該擁有季敖?季敖又該選誰?相信這個問題現在也困惑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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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灣三天,季敖思考許久,還是走了一趟看守所。韓平之前在泰國對他所說的話,始終言猶在耳,他對恕蕊的成見是否太過偏頗,對恕蕊真的瞭解透徹嗎?
「恕蕊!」待獄警將她帶出來時,季敖先喊了她一聲。
恕蕊面無表情,頭髮綁了個簡單的馬尾,在這些日子裡,上了多次的法庭,早將她一臉的戾氣消磨褪去,連季敖再重新看她的時候,也不免對這樣一個清秀又楚楚可憐的女子抱以憐憫。
「身上有煙嗎?」恕蕊見到季敖,只是慵懶的看了他一眼。
季敖拿出一根煙,隨即被恕蕊拿了過去。
恕蕊點起了煙,猛地吸了一口,陣陣的煙圈將會客室熏得朦朧。「你來這兒找我幹嘛?不陪你親愛的老婆?」
「恕堇本來要陪我一起來看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她的臉還沒有完全復原,所以在第三次開庭之前,我想先來看看你,看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季敖像是念台詞般的說著。
恕蕊的雙眼雖然無神,可心裡卻清楚得很。她又想哭又想笑,他這樣的探望算什麼,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的真心,卻換不到他的誠意,連來探望一下自己也是恕堇委託他來的,這是她的報應嗎?她將本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她可不願讓淚水流出來,好博得虛偽的同情。
她捻熄了煙。「我想你也不是很想要幫我的忙,最好是讓法官判我死罪,你和恕堇才能高枕無憂對不對?」
「你別這樣說,你要明瞭恕堇還是很疼你的,就算以前你做了多少不對的事,她早就既往不咎,是你太多心了,只要你有心悔改,任誰都會接納你的。」
「除了你之外,對吧!」
季敖的語病在恕蕊的耳裡是掩藏不了的,跟他也相處過好一陣子,他的個性早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季敖聽了她的話也有些侷促,不知如何應對。
「季敖,我這一生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從知道有你這個人以來,我的悲喜就全任你左右了,也許在某些方面我沒有恕堇來得強,但對於愛的認知與堅定我絕不會輸給她。我不服,我真的不服,為何你對她就是情有獨鍾,而我卻始終得不到你施予一點點的關愛。」恕蕊兩行淚不知怎麼的還是潸然落下,她害怕自己要是再不說,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對他如此真情表白,那她死也不會瞑目的。
「感情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不可能愛上你,這是一種直覺上的感情,你越是強求,越是讓我感到害怕。」季敖只渴望一份普通的男女之情,恕蕊的愛太過於狂熱,像是一條麻繩,緊緊綁著他的脖子,讓他窒悶不已。
恕蕊咬著嘴唇,吞忍著內心那股欲湧出的哽咽,她愛錯了嗎?難道真心去對待一個人,只求能伴他在身邊,也是件罪該萬死的事嗎?她不懂她的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為何也拉不住一個人的心。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恕蕊拉開椅子,對於孫季敖,她可以說是徹底死心了。
「你等一等。」他一手將她的身子拉回,完全毫無預警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恕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怔愣住了,他為何要這樣做,過去多少的歲月裡,她朝思暮盼他會發自內心的吻她一下也不可能,現在卻在她生命即將走進黑暗的時刻,撩起她枯槁的慾望,這又算什麼呢?
恕蕊緊緊享受這分秒珍貴的片刻,淚水沿著臉龐滑落,輕流過她仍火熱的唇瓣。
季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也許是韓平的話點醒了他,讓他想起要不是她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讓她處心積慮安排好的計劃付諸東流,今天他或許也會失去恕堇,成為最大的輸家。
「季敖,你的這一吻,讓我就算死也無憾了!」恕蕊睜開了眼,夢醒了,淚干了,她能享有這片刻的真心也就足夠了。
「你不會死的,我們會永遠成為好朋友的。」季敖目送著她離去,從她那深受感動的面容上,他總算瞭解,恕蕊對自己的愛有多麼的刻骨銘心。
恕蕊離開會客室時,臉上是洋溢著笑容離去的,對於一個女孩子而言,或許這樣的點水之吻不算什麼,但就恕蕊來說,那像是上帝恩寵的福澤,從小沒有得過真正幸福的她,這一刻,卻是滿足的。
季敖穿起了大衣,他這才深刻體會出,恕堇為何要這般疼惜她,而他,也更加確定的告訴自己,該怎麼走這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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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恕蕊受司法單位調查的這段期間,恕堇的臉部也接受了第二次的精密整型手術。由於恕堇受傷的左臉頰處潰爛的程度非常嚴重,加上心思都放在恕蕊的官司上,讓她復原的速度十分緩慢;即使在手術完成後,還是留有一塊紫黑如半個手掌大小的疤痕,令她情緒變得浮躁易怒,就連季敖來見她,她也一律避不見面。
「梁小姐,孫先生來看你了!」護士小姐走進特別病房,當她才把話說完,恕堇一個枕頭就丟了過來。
「叫他走,我不想見任何人。」
「沒關係,讓我來好了。」季敖輕聲跟護士小姐道了歉,並輕輕將門給帶上。
恕堇依然戴著那面從泰國帶回來的金色面具,地上一面破碎的鏡子讓季敖不免歎了口氣,不曉得要如何安慰她。
「我這一生就永遠要戴著這見不得人的東西過日子嗎?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恕堇歇斯底里的用雙手捶打被子,微駝的背讓她的身子看來有些蒼老。
「恕堇,你不要擔心,現在科技這麼進步,一定有方法把你臉上的這疤痕去掉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衝上前去制住她顫抖不已的身軀,老天好像要給他們永無止盡的磨難似的,一波接一波的考驗,從未間斷過。
恕堇一把用力將他推開。「韓平騙我,你現在又要騙我,我的臉根本就沒辦法醫好,戴這面具就是要我適應,告訴我它要一輩子跟定我了,對不對?」
「沒有這回事,這種傷本來就要經過不停的手術才能做到完美,你現在就自暴自棄,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季敖再次要上前扶起她時,又被毫不留情的推開。
「我就知道,我這張臉要是沒有辦法醫好,你就會找出一千個一萬個不要我的理由,我說得沒錯吧!」恕堇張開雙臂朝四周亂揮,還掃掉矮櫃上的兩隻水杯。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了?你要我擔心你妹妹,還要來看你這樣頹廢消沉,這樣我怎麼放心得下你,而專心去幫恕蕊呢?」季敖也是蠟燭兩頭燒,這些日子他為了她們姐妹倆東奔西跑,精神和體力的雙重負擔,也讓他顯得極為疲憊。
恕堇靠向他的身邊,看得出難為他了,她兩手輕觸季敖的臉,對他低聲下氣地賠罪說:「我不該把氣發洩在你身上,你為恕蕊的事已夠煩了,我還這樣對你大吼小叫的,你別生氣,這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
「快別這麼說了,我能體諒你的心情,換成是我,恐怕會比你更壓抑不住自己的脾氣。」季敖抱她上病床,他能將心比心,任何臉部傷殘的人,情緒一定會十分不穩定。這時候,他更要表現對她的關懷,幾年的感情生活,怎能因此而鬧僵。
「那你還會要一個醜八怪嗎?也許這一生我就要戴著這面具過日子,你還會愛我、不嫌棄我嗎?」躺在病床上的恕堇,這下才平心靜氣的想著她自從開了第二次刀後,就不斷的對季敖發脾氣,而他仍無怨無悔的照料她,心裡有些愧疚。
季敖用鼻尖點了一下她面具上的鼻頭,「我們都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等你臉上的傷勢好一些,我們就立刻舉行婚禮;要是你還是不放心的話,要提前在下個月舉行我也不反對,反正我愛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心、你的溫柔、你的嫻淑,這些都要勝過你的面貌好幾千倍。當初會選你而沒有選恕蕊,就是因為你擁有她所沒有的善體人意,這才是我真正真正愛你的原因,瞭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