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袁圓
承認呀!快承認呀!班傑明心中嘶聲吶喊。快告訴她你有多愛她,快告訴她你有多在乎她,快告訴她你有多不願意見她與陳浩獨處,快,快呀!
「當然嘍,伊恩和季婷將你托交給我,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死鴨子嘴硬,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出口卻走了樣,原來的舌燦蓮花、甜言蜜語全不知藏到哪國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來,僅是為了盡『責任』?」花樣般的容顏漸褪了顏色,把玩的小小手也放了開。
「也不全是啦!」驀地失掉溫暖的掌心忽然覺得好冷。
「那……」花語嫣咬咬唇,剔透的湛眸漾著薄薄的水光。
「我原想來東海岸走走。」他無可無不可地聳著肩,持反對意見的心則大犯嘀咕地咒罵,姓班的,你是「弱雞」,說出來你會死啊?
花語嫣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搞了半天,他只是視她為一項「絕對且必要」的責任,是她會錯意,以為他替她梳發的柔情能夠永久……再度燃起希望的火又再次被他潑出來的冰水澆熄,她苦笑,以她自己都沒想到的鎮靜說:「我知道了。」
「嗯。」班傑明迴避地盯著遠方的樹,他渴望抱住她、吻著她,對她坦誠,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媽的,他根本看陳浩不順眼,為什麼還要有所顧忌?
「一會兒見。」花語嫣稚氣的嬌滴樣,似乎在談話之間變得成熟懂事,她轉身走到陳浩的身邊。
班傑明沒有阻止她,只是斂著眉等他們超前,才慢慢跟在後面,宛若相當認命與陳浩對換護花使者的角色。
接著的旅程,兩人也都刻意不走在一起,她仍舊有說有笑,班傑明又恢復早先面對陳浩時的酷樣。
陳浩收拾飲泣的眼淚,於璀璨光輝有為的二十一歲的第一個日子裡,莫名其妙地贏得了情場上的勝利。
「哇——」淒愴絕倫的銳叫聲,從天祥青年活動中心的山莊小套房傳出。
「是小不點!」班傑明由床上彈起,沒時間穿上衣服便拔腿奔向隔壁的房門。
恰如所有恐怖片裡的景配樂,揪心失真的喊聲不斷,渾似屋內發生一樁慘絕人寰的滅門大血案。班傑明來不及思考,肩膀一頂便破門而入,誰料屋門竟無上鎖,他這一衝直撲撞到對面的牆壁才煞住腳,扭身一看,滅門血案的主人翁正拿著枕頭在床上又蹦又打又叫又跳。
「救命呀!啊——救命!」花語嫣見避風港就在前邊,立刻躍進他的懷抱,然後手腳並用地鎖在他的身上。
「兇手在哪裡?兇手在哪裡?」班傑明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依現場的混亂判之,確實是有反抗打鬥的痕跡,他全身神經不禁凝聚在備戰的紅燈狀態。
「在……在……那裡啦。」小傢伙的淚撲簌簌地掉著,小手怯怯地朝床的方位一指。
「床上?」班傑明摟著像無尾熊的她,以銳目瞄了一下可能的兇殺地點。
此房間不過丁點大,他這一覽別說是床了,就連屋內的各個角隅全都盡收眼底,但他除了看到一個「亂」字外,並無發現其他可疑的閒雜人等……嘿!該不會是陳浩那小子半夜闖入她的香閨,打算來個霸王硬上弓?這門沒上鎖便是鐵證。
「王八蛋」班傑明低啐。就曉得陳烏龜不安好心眼,這會兒落在他班大俠的手掌心,又是個現行犯……哈哈,絕對是死路一條!
哼,大概是聽到他來,所以就躲進浴室吧?
班傑明機靈地靠著牆面,躡手躡腳地移動到浴室門邊,接著儼若警匪片中的正義戰士,先吸一口氣,再敏捷地縱入浴室。
沒有!榻榻米見方的小空間裡面什麼都沒有。
「應該……還在床上啦!」花語嫣埋在他頸窩的啜泣聲,不惜挪出一些中場休息為他指點。
「噓,不要說話。」或許埋伏在衣櫃。那是這房間裡唯一剩下、勉強能擠進一個人的地方。
他又躡手躡腳地回櫥邊,唇角不禁泛著洋洋得意的陰笑,猛一個拉開門,他大喝:「臭小子,你給我……」
「滾出來」尚梗在咽喉中,陳浩的聲音卻從反方向的門外飄過來,接著他人出現在房門口,像是剛參加完五千公尺賽跑般猛喘息。「語嫣!怎……怎……麼啦?」他兩手支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因為班傑明故意將他的房間安排到山莊的另一端,故當他確認聲音再疾馳趕來時,已耗損不少晚餐的能源。
「陳浩?」班傑明瞠目結舌。
「什……麼……事?」單靠兩個鼻孔仍不足填補肺葉中強烈缺氧的現象,陳浩索性張大嘴做後援。
「咦?」班傑明這下愣了,既然陳小子在屋外,那衣櫃裡的會是誰?
他轉回頭望——呵呵呵,對不起,衣櫃裡空空如也,他又轉回頭用眼神質問懷中人,花語嫣皺著鼻尖怪他。「人家就跟你說在床上嘛!」
可是床上的格局就那麼一片釘死的木板,然後鋪上一個床墊,兇手總不會藏在木板和床墊間吧?
「你下來。」班傑偏不信邪,他今天非把床給拆了不可,只是抱著她,他不好做事。
「我不要,那東西會飛,好噁心。」花語嫣四肢纏得更緊。
「東西?會飛?」OK,無頭血案終算有點眉目,班傑明一手托著她的俏臀,一手開始掀床單,尋蛛絲,找馬跡。
「到……底……怎麼回事?」陳浩舉步踏過門檻。
「不干你的事!」班傑明一腳踢甩上房門將陳浩關在門外,順便隔絕魚貫前來看熱鬧的人們,所幸今晚住宿的旅客不算多,否則在門旁搭個棧,收收門票該是筆小財。
辟哩啪啦,許是門打到陳浩弟弟的鼻子或腿,使他後彈撞上牆,再跌坐到地上,不過這些純屬班傑明的私人臆測,因為他沒有打開門來研究。
「在不在呀?」花語嫣從他的肩上探出小頭問。
「不知道!」班傑明回神,他連自己在找什麼都不知道,更甭論知道「那會飛的東西」在不在。
「是不是跑掉了?」小不點眼見床上的寢具越變越少,惶然的聲音有了好奇。
「不知道!」班傑明毫無目標地扒光一切,最後剩下床墊了。
「沒有嗎?」花語嫣再問,這次多了顫音。
「不知道。」班傑明歎道。
當他出手翻開床墊時,花語嫣倏地驚嚷:「哇——在那邊!」
「啊!」班傑明跟著大喊,總有一天,他會變成聽障人士,「不是告訴你好幾遍,不要在我耳邊忽然尖叫,算我求你好不好?」
「在……在……那啦!」畏懼之餘,誰還理他什麼請求來著的,花語嫣的小臉再度淌著串串淚海佔領他的頸項,導致汪汪越界的熱泉沿著他的上軀弧線滑下,在他棕色的肌腱上劃出一道道慾火焚身的印記。
「究竟是啥……」班傑明順著她說的方向瞧了半晌!終於——謎題揭曉了,那喪盡天良大血案的棄屍現場是床與床頭櫃中間的小縫隙,死者是赫赫有名、人人見過、食物鏈裡的大贏家——蟑螂!
「怎麼樣?它還在動嗎?」花語嫣閉緊雙眼不敢看。
「動?動個頭啦!」拇指大的蟑兄,早就不知在公元幾年前便被她那神威擊得稀巴爛,「不過是只蟑螂,你卻叫得有如慘案發生!」
上帝爺爺,殺了他吧!
他辛苦、努力、緊張了這麼久,又浪費交感神經的傳達和許多腎上腺素,就為了一隻用腳隨便踩踩就會歸西的低等害蟲?
「蟑螂?那東西只是蟑螂?」花語嫣刷地抬起臉問他,仍不察兩人於今的相擁舉止已橫跨限制級的超低標。
「沒錯,那東西『只是』蟑螂。」班傑明沒好氣地說。
「呃……」花語嫣迅速跳離他的懷中,早知是蟑螂她就不用那般害怕,真是的,白流這麼多的淚,嗓子都喊疼了呢!
「嗯?」班傑明慢條斯理地抱著胸,等待她的進一步回答。
花語嫣被他盯得羞低了頭。「這不能怪人家嘛,人家哪曉得台灣什麼都小,蟑螂卻長那麼大,再說它還有翅膀,又會飛……」
強詞奪理的聲音在他的注視下逐漸減小,最後變成在她嘴裡嘟囔。
「噯——」班傑明能說什麼?乖乖地收拾殘局,將「死者」投入馬桶內隨水逝矣,再把床鋪恢復原狀。
歎口氣,他食指直比床上,小傢伙二話不說順從地爬上床。
「你剛剛怎麼沒鎖門?」班傑明替她蓋上被子。
「為什麼要鎖門?」她長這麼大從不曉得門要鎖。
「因為……」跟她說再多也是白搭,算了!「晚安。」
「晚安。」花語嫣本能地回應,又回到原先的話題。「你還沒說為什麼要……」
「睡覺。」班傑明接下她的話說。
「我不是要問你為什麼要睡覺,我是要問……」她搖著手。
「我叫你睡覺。」班傑明命令。
「可是……」不得到解答,她會無法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