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深水藍
她將落下的髮絲撈到耳後,清新脫俗的絕色面容,怎麼也想不到她就是這群不良少年中帶頭翹課的頭頭。她低頭不語的表情像是在沉思,優雅的氣質在外人看來,就是和這群少年們格格不入。但是,比起坐在教室椅子上一整天當個乖巧的資優生,她還寧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相處在一起。再說,當初進那所謂的升學班,本來就只是意外,無心插柳柳成蔭,早知道會被分到升學班去過那種難民式的生活,她還不如在一二年級時放牛吃草還比較輕鬆,結果被師長們認定為升上第一志願的超級資優生。總而言之,只能說她是自討苦吃,沒得抱怨。
不過,她卻在那重要的考試前徹底鬆懈了。
她不再因為功課,鎮日窩在書桌前埋首苦讀。不用再因為功課,連自己最愛的休閒活動都得停止。更不再因為功課,而和這群好友疏於聯絡。原因無它,她只是發現了她的人生不單是為了讀書而已。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好學生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但她卻不嚮往那樣的生活。
所以她寧可選擇逃避。逃開從未間斷的考試,逃開從未中止過的問題,順便逃開那些個她已經看膩了、也不想再理會的老師。
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凡無奇、而不是被譽為天才兒童的女生,她真的難以想像,他們會拿什麼樣的眼光來衡量她這個人存在的價值?
但現在她也墮落了一個月了,在被認定是最重要、最需要衝刺的最後一個月裡,她虛度了。
她翹了很多課去和以前的好友打屁、哈啦、壓馬路,她不參加晚自習而獨自一人泡在麥當勞裡隨興看書,段考因迫不得已被好友威脅考爛要請客,所以才考滿分外,其餘考試她一律交白卷。零分就零分了,反正對她來說,有沒有及格都跟零分是一樣的道理,又何必浪費力氣動筆寫卷子呢?
雖然她不只被班導師抓去心理輔導過一兩次了,但她仍是我行我素,最後惹毛了那個總是自以為對她深具影響力的班導師後,她老有辦法處處找她的碴,一逮到機會就拼了命地羞辱她,或直接、或間接,話題就是有辦法從別的地方繞轉到她身上。除了失望之餘,她覺得班導師對她的攻擊有越趨嚴重之勢。
反正對別人眼中定生死的大考她都盲日以對了,也不差再多加班導師這樣一個敵人,未來再熬不過兩三個月,她就見不著她了,現在固然是礙她的眼、也不順她的心意,但是來日方長,她會告訴班導師惱羞成怒是不必要的行為。
她比一個月前的她更能悠閒自在地過生活。
憑她與生俱來的天資,和她曾經付出的心血,考試時她不拿滿分都覺得對不起那些編輯委員。那考試她是勝券在握了。但是很顯然的,她目前遇上的狀況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半丁點慌張失措的感覺也沒有,卻有一堆人對她露出了冀望的目光,好像她有多麼偉大似的。
偉大?
說實在話,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多了不起,也從來不以為自己有多聰明。她的天資是一回事,但是她的生活方式卻又是另一回事。她的功課和她對生命的消極是成正比的,當她哪一天真正達到了顛峰,或許正是她對生命最絕望的那一刻吧?
她就是無法學習去滿意她所擁有的才華與能力。
她再清楚不過外人是如何羨慕又崇拜她過目不忘的本領;是如何佩服又憧憬她敏銳而精準的觀察力。她都知道,她也比誰都明白,但她不懂的是,難道一個每天被寄予厚望的人,就不該有屬於個人的生活態度與方式嗎?
她自認為很認真、也很執著去堅持她選擇要過的日子,可是在她朝夕相處的環境中,總有人不斷地否定她待人接物的看法,不斷地想要將她教化成一個名副其實的讀書機器,不停地、不停地灌輸她——書本,就是生命!而一張張光鮮亮麗的獎狀,就是她登上光榮的證明。
他們都是這樣想的,卻從來沒有人想過,她早早就厭倦了這種反覆無常的日子。
她早就想要逃脫。只是父母去世前那充滿綺麗幻想的臉龐還是牽絆住她。她想要鬆手,卻僵持在自我困境中游移不定,她依然無法將十一年前那車禍中的一景一物忘得徹底,所以她才會不能從當乖學生的壓力完全抽離。
她明知是將自己推入淵藪卻無能為力。
她能如何呢?又能為自己做些什麼呢?她也不瞭解。看透了別人後,她卻反而看不清她原來的內心了。或許,走一步是一步吧!
「朔夜,你看。」坐在黎朔夜旁邊的女孩推推陷入迷思中的她,牽起一抹輕柔的笑容,楚楚動人的鹿眼勾向門口剛走進來的一群人。
「你找到獵物了嗎?」黎朔夜拉回已經散失的神志,微微抬起頭,調侃一向安分守己、不喜歡和男生有進一步關係的好友。
「拜託!我才不做那種事情呢!」葉心齊翻著白眼,有氣無力地反駁。
「不然呢?」葉心齊和她算是這群不良少年、少女當中的異類。她們都是平常人所說的好學生,但是她們卻同樣在拚命躲避那樣的生活,同樣在找尋最適合自己的步調。在一次偶然中,她們找到了絕佳的默契及感覺,於是成了莫逆之交,是那種不用說話也能懂得對方的朋友。
「那是南王的學生,那所遠近馳名的貴族學校。」葉心齊嘴角的笑意不曾退去,甜甜的像水那樣,不疾不徐而又沁涼的。
「那又怎麼樣?」那所學校高尚的風評和數不清的優質學生無遠弗屆,好比瘟疫一般傳播速率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本來哪所學校好、哪所學校差是與她無關的,但是像這種好評如同流行性感冒似的學校,她想不記得都難。
「你很不以為然。」葉心齊挑高一邊的細眉。
「我這個懶得為未來做規劃的人,你以為我還會去在意這所學校對我來說有無重要性嗎?」黎朔夜有意無意地自嘲自己的自甘墮落。
「那你考不考慮去念?」葉心齊咬著吸管,眼睛又飄向那頭其中幾個被女生們團團包圍的高大男生,另一邊的眉也跟著挑起來。
「你要讀南王?」黎朔夜也注意到了,那幾個在女生群中顯得特別耀眼、想要不去注意都很難的男生。看來不是帥到讓人頭昏,就是有錢又有權的笨凱子。但是對她來說都沒有任何吸引力。光帥卻沒有內涵,或是有錢有權,但卻自以為是、狂妄自大的人,她是連正眼都不會施捨的。
看了只是傷眼睛,懷疑上帝造人真不公平的懊惱,自己又何必浪費力氣去瞧上個一眼呢?
「我這個叫做不得不讀。」葉心齊無奈地聳肩。「我確定進入南王的特殊才藝班了。」還是一臉無奈。
「你還真是無可奈何得可以了,真委屈你呢!」黎朔夜撇撇嘴,面對好友的無奈,她實在同情那些拼了命想要上南王、卻怎麼也擠不進去的可憐蟲。
「哎呀!不讀不行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那邊的長輩死要面子,趁我不注意時竟和學校老師串通,擅自幫我報名,最後還是被硬押去考的耶!煩都煩死了!」葉心齊一想到當時所有人同心協力架著百般不願意的她去應考的畫面,就忍不住歎氣。
「誰叫你是名門望族,這種情況是無可厚非的,躲也躲不掉。」黎朔夜聳聳肩,一點也不為她感到同情。以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和她優異的成績,很顯然是不讀都很難。反正是被規劃好的未來,又有何必要去歎息呢?認命,是最佳的處理方式。
「那你到底讀是不讀嘛!」總要有個人陪吧!不然她一個人在那裡也怪可憐的,她一向討厭寂寞。
「又沒有啥好吸引我去讀的理由。」黎朔夜將重心全倚向椅背,恰巧這個角度讓她望見了那群被包圍的幾個中心人物,果然是那種在臉上標榜著「我很有錢」的大凱子。
「因為南王有我啊!」葉心齊可憐兮兮地想要博取同情。以她楚楚動人的哀求樣,她想朔夜一定會……
「你?」黎朔夜冷哼一聲。「想得美!」又是一哼。
不當她是一回事!
「你捨得喔?」葉心齊難以置信地尖叫。她真沒有想到她拿心拿肺相換的朋友,如此沒有同情心、沒有愛心、沒有良心,竟然連可憐一下她的意思都沒有!她真是錯看她了啦!
「有何不?」黎朔夜不以為然地哼著。
不理會近似於鬼哭神號的葉心齊滿口雜念個沒完的道德經,黎朔夜只想好好看看那四個人到底有啥本事,將一群眼花癡沒有兩樣的女生迷得團團轉、怎麼甩怎麼甩不掉。
南王的學生原來都是這個調調啊!
撫著項鏈墜子,黎朔夜頗不以為意地打量著那四個只是側對著她的男生。其實真正欣賞的成分少得可以,她不過是好奇那四個男生的魅力,但對他們的人,她倒是沒產生多大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