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邵薇
乍見雪瑞眼眶中迅速凝聚的淚水,辜震剛著實又呆住了。
他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卻單單招架不住女人淚水的男人,在此時此刻的情境下,他就像是被放逐到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國度,縱有再多手段抱負,碰上了雪瑞珍珠般的淚水,便一丁點都施不開來了。
敢情女人的心都是水晶玻璃做的,碰不得說環得,—個不小心就可能將那顆心摔個爛碎?
他急著想做些撲救,「雪瑞,相信我,無論我說廠什麼,我都沒有惡意。」
「對!」雪瑞朝著他大吼,「你沒有惡意,你只是討厭我!罵走我還不夠,連我跟你待在同一個城市裡你都不願意,所以你才會破天荒地丟下你的工作,只為了來這裡把我攆回台北去!」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試圖辯解地說。
「閉嘴!」她氣不過地大吼,「你、就、是!討厭我就討厭我,幹麼還要硬說我有男朋友!」
難道刀口個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嗎?不是就不是,那可以好好解釋嘛,凶什麼凶?他的心情上下起伏廠一陣。
「你冷靜點行不行?」見她無理取鬧,。辜震剛的態度也強硬起來,「我來看你是因為我關心你,而不是因為我欠了你什麼!」
他的話聽在雪瑞耳裡,句句都成了嘲諷、拒絕、羞辱,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又怎麼可能還聽得,進去任何一個字?
半個多月以來積壓成堆的負面情緒頓時瀕臨崩潰的境地。這一刻,雪瑞腦中沒有別的,她只知道自己應該要立刻逃開他!逃開那張愛情編織出的天羅地網!她要逃得愈遠愈好,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這個惡劣可惡又混蛋加三級的男人!
在一陣死寂的空白與對峙之後,她拂開他試圖抓住她的手發瘋似地往外直衝而去。
「雪瑞——」
不敢有任何遲疑,辜震剛立刻跟在她身後追了出去。「雪瑞,你停下來,有事好好說,事情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真不懂你為什麼總是要這麼激動!」
辜震剛試圖抓住雪瑞的手臂,卻被她用力甩開。
「廢話!事情對你當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可以什麼都不懂!」羞憤的情緒已經完完全全地控制住雪瑞的理智,「然而一句不懂就可以抹滅一切,抹去我的努力、我的用心,然後你卻對站在一邊看我的笑話嗎?」
「你太情緒化了。」
「拜託?我又不是死要,當然有情緒。」她恨恨地道,猛力推開他,繼續往前跑。
他硬聲說道:「如果你決定繼續這麼說話的話,那麼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可談的!」
但他硬,她比他更硬。「我要的你給不起,我們之間本來就沒什麼好談的!」
很顯然的,雪瑞根本就沒有半點要讓步的意思,但是辜震剛不懂,自己真的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嗎?瞧她說的好像是他負了她一片深情似的!天曉得她的表白對他而言,是多麼地意外和突然,而他根本來不及表達什麼,情況就已經是這麼糟糕」『呀!再說,撇開別的不談,現在的他又要拿什麼時間來談戀愛呢?
「雪瑞,說實話,你要的我真的給不起,因為現在的我已經把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給了工作,壓根愛不起像你這樣的女孩。」辜震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解釋這些,但除了懊惱之外,他居然還有些無—法控制自己對雪瑞的怒氣。
他氣她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氣她做出如此孩子氣的行為,氣她不能成熟些、不能著闃站在他的立場想想他的處境、他的心情,卻只是一味地責怪他、執意地破壞著兩人之間原本單純的友誼關係。
雪瑞停下腳步,轉身狠瞪著他,「辜震剛,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做『我愛不起像你這樣的女孩』?」
她簡直快氣瘋了,「難道,我蘇雪瑞真的有這麼麻煩、這麼糟糕嗎?」
「我並沒有說你糟糕,但是……你真的很麻煩!」辜震剛實話實說:「像你這樣受不了一點挫折、凡事要人哄、要人護著的嬌嫩花朵,我真的愛不起!
我每天都有我的工作要做,我沒有辦法每天跟你玩這種你跑我追的遊戲,我需要的是一個能讓我專心工作的女人哪!「『她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說法。恨聲地說:」當一個男人要嫌棄一個女人的時候,找什麼藉口都可以的!更何況,你捫心自問,你曾經試著認真瞭解過我的心嗎?你甚至於連我對你的好都不悄接受,而我是你的誰?不是!什麼都不是,所以隨你愛怎麼嫌就怎麼嫌,我沒意見!「
語畢,她欲回身再向前奔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輛轎車正從馬路的另一端疾駛而來,頓時司機驚按的喇叭、雪瑞的尖叫,與辜震剛震驚的叫聲震耳欲聾……
「雪瑞!」
「啊——」
當雪瑞恢復知覺,時間彷彿已過了幾萬光年微燙的陽光曬上她細白的雙頰……,老天爺!她沒死嗎?
試探地張開眼,她發現自己是趴在地上的,而更荒廖的是,這地很硬但很有彈性,而且還有著像是心跳的震動聲……
「啊!」待雪瑞看清楚這「地」的主人,她不禁輕呼出聲,「是你?是你救了我?」
辜震剛沒說話,緊閉著雙眼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辜大哥——」沒反應。天啊,不會吧?
「辜大哥,你醒醒呀!」
雪瑞半撐起身子,先是輕拍著他的臉,後來,隨著心臟漸漸揪緊,輕拍低喚也逐漸轉變為大力地搖晃他的身軀,而筆直躺在地上的辜震剛,卻仍無動於衷。
「辜……辜大哥,你沒事吧?」雪瑞急得快哭出來了,「你可別嚇我啊!你是昏了還是怎麼著?好歹動一動讓我安心哪!」
這呆子!怎麼這會兒就忘了她剛才還聽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呢?他心中笑笑地想。
「辜大哥,對不起、對不起!」她當自己真的闖禍了,柔若無骨的小手反手抱住他的頭,全身都在發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錯了,是我太任性了,要不是我,你就不會受傷!
「這樣吧?只要你醒來,我發誓……我以後絕不再煩你,我一定乖乖當你的小妹,不再任性!」她下定決心地說。
他發出聲音道:「我沒事。」
辜震剛細微的聲音剛好被呼嘯而過的車聲掩去,雪瑞見他仍毫無反應,潢臉鼻涕眼淚地就要跑去屋子打電話求救。不料她才剛站起身,長裙卻不知被什麼給勾住了,害她差點絆倒。
「我說我沒事。」辜震剛再說一次。
雪瑞僵住身子,心想她剛才是不是聽見什麼啦?是錯覺?還是……
「我還好,應該沒什麼大礙。辜震剛不厭其煩地用平板的語調重複他所說的話。
「寡大哥?」她緩緩回身,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眨動的眼眸,「你沒死也沒昏?」
「我只是跑累了。」他笑笑地暗忖,不曉得幾百年沒跑步了,剛才那番競跑簡直比忙上幾天幾夜的公事還折騰他。
「你這個大混球!」雪瑞簡直要氣炸,她大聲罵道:「你差點害得我心跳都停止了你知不知道?」
「你也曉得這種感覺很不好受?」他躺在地上不肯起來。
「我當然曉得!」她沒好氣地說。
他懇求地說:「那就請你以後別再做出方纔那種令人一天之內死掉幾千個細胞的高危險動作,好嗎?」
「我又沒叫你救我!」她還在嘴硬,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卻忍不住地往他受傷的手臂和臉頰瞟去。
掏出口袋裡的繡花手帕,雪瑞不甘不願地蹲下身輕輕為他拭去傷口旁的血跡,動作無比溫柔,而那張刀子口卻仍是不肯停。「既然討厭我,剛才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撞死算了?」
辜震剛無奈地搖搖頭,心想怎麼會有嘴巴這麼不饒人的女孩?
但是不可否認的,方纔他假死時,她的慌、她的急、她的癡、她的在乎……這些最真實的情緒卻在瞬間深深地震懾了他荒冷如冰的心。他真的不忍心再對她緊閉心扉,辜震剛開始迷惘地想,也許他該給自己和雪瑞一個機會。
「你放心啦!我以後會盡量躲得你遠遠的,教你再也沒機會再見到我這個又任性、又討厭、又倒楣的千金大小姐!這樣總行了吧?」
「你買的牛奶和泡麵我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忽然出聲雪瑞聽見他所說的話,牙齒差點咬斷舌頭。「你剛剛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辜震剛呼地從地上彈跳起來,「我說我缺一個管家。」語畢,他拍拍身上的塵土,頭也不回地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而雪瑞在一陣為時不短的怔忡後,終於展露出半個多月來第一個真正關心的笑容。
她心想,好一個悶騷的男人!但她知道,他的心門多少已經為她開啟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