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程鈺
嘴唇傳來劇烈的抽痛，龍婧婷被咬破的下唇血滴滑落。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低問，心中只有無盡的痛。「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沒錯，我不想再看見妳的臉。」龍千尋的話語剛落，她便像碎布娃娃一樣癱倒在地。
「就到這裡為止吧！」沒錯！要斷就一次斷乾淨，總比藕斷絲連、糾纏不清來得好。
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動搖！看她落淚，他會呼吸困難；若她眉頭緊皺，他會無法控制的想要抱緊她、安慰她。她的笑容令他迷失，她的勇氣更令他膽怯。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她迷離的眸子定定望向他，而回答她的，是男人挪動腳步，離去。
「砰」的一記關門聲重重震碎了龍婧婷的心，她環顧四周空空如也，那個溫馨的小窩早已不復存在，她乾渴的嗓子說不出話，乾澀的眼眶流不出淚。
她幾乎是爬著來到廚房找水喝，就像一個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她失去了方向相陽光。
「好渴……」她輕咳，心痛得好像被撕扯成碎片。
在打開冰箱門的剎那－－淚，再次迷濛。
成排未動的霜淇淋，像是在嘲笑她的甜蜜心事，成串的淚珠滾滾而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什麼她連付出都不可以？
「小龍哥哥……你在哪裡？」她悄聲低問，淚落得更凶。
撕開無數盒包裝精美的霜淇淋，將它們一一送入口中。
她好渴！冰冷和苦澀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她愛上的男人何其殘忍，在和她盡情擁抱後，一轉眼卻又刺得她遍體鱗傷。
全身似有數以萬計的小傷口在滴血，不致命卻教人活受罪。龍婧婷吞下整個冷凍櫃的冰，麻痺了口腔的觸感，也凍結她火熱的愛情。
這徹頭徹骨的冰寒，她終於體會到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嗎？她扔下五顏六色的盒子，將所有吃進去的苦澀全部銘記在心。冰冷的淚，是她為他流的最後一滴。
「龍千尋，我愛你！」
回應她的，只有一室的沉默，以及自己無邊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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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而東京的楓葉卻還是滿天耀眼的紅。
櫻花樹的繁花早已落盡，病榻上殘留的生命，正握緊龍婧婷的手並拂去她頰邊的淚，門外有個高瘦的身影正在徘徊。
「婷兒，別哭……」
舞櫻姬低喘著，那張與龍婧婷相似的五官精緻卻慘白，她努力微笑擁住女兒。「不要恨媽媽，媽媽……真的不想離開妳。」
龍婧婷坐在母親的床邊，在這相擁的時刻，她只想努力捉住母親殘存的溫暖。
「我……沒有權利怪妳忽視我。」她看得出來，龍震霆的愛及佔有慾已到了幾近瘋狂的地步，多年他甚至限制媽媽的自由，連心愛的女兒都被他一併送走。
「妳並不是真的愛龍震霆，是不是？」
「他是我的『主人』……」看到門外人的緊張與不安，舞櫻姬的目光很柔和。「感情的世界就是這樣微妙，妳愛的人不見得愛妳，但深愛妳的人卻又亟欲把妳霸佔。」她咳了好幾聲，繼而說道：「對我來說，龍震霆就是那個霸佔我的男人，我無法全心全意的愛他。而我今生最愛的男人總是拒絕我的心。」
「您一定很痛苦。」龍婧婷握緊母親的手，理解她又心疼她。
舞櫻姬哀求似地看向女兒，用虛弱的聲音跟她耳語。
「永遠……不要愛上不愛自己的男人，也不要被愛自己的男人佔有。媽媽……有個最後的願望，妳可以容許媽媽最後的任性嗎？」
「妳有什麼心願，我都會幫妳實現。」龍婧婷與媽媽的目光糾纏在一起。
「嫁給龍震霆！」隨後驚愕的聲音，不僅來自龍婧婷口中，也出自門外徘徊的中年男子。
「這怎麼可以？」他們異口同聲的否決。
舞櫻姬當場激動得嘔出陣陣血絲，再次引起這兩人的手忙腳亂。
「我、我只想保護女兒，不再受任何男人的傷害，保佑她永遠都衣食無憂、幸福快樂……」她轉頭向癡纏了她一生的男人，低聲懇求著。
「你一定不會傷害她，更不會霸著她，請你照顧婧婷，直到她找到真愛為止，屆時再請你放開她……」
「妳……好傻！」龍震霆悲痛的低吼，而龍婧婷則是早已泣不成聲。
「這是我可以為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求你們答應我。」舞櫻姬戀戀不捨的放開女兒，撫摸她的頭。「要讓自己幸福，記得……媽媽很愛很愛妳！」
龍婧婷哭得抽泣不已，她幾乎將臉埋在被單裡，依稀問聽到媽媽跟龍震霆的對話。
「震霆，我愛你，只是……沒有你愛我……愛得多……」
手兒垂下，舞櫻姬不捨的眼似乎要捉住對世間的最後一絲留戀。
龍震霆則是擁緊懷裡漸漸冰冷的身軀，像個男孩般放聲大哭。
龍婧婷虛弱的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絲毫不知身後站著的年輕男子，正帶著一臉錯縱複雜的神情望著他們。
那個為愛而生的女人，究竟是無奈還是無情？
那個為情受苦的男人，究竟是可恨還是可悲？
龍婧婷終於停止哭泣，她擦乾眼淚巍顫顫的起身，接下來還有後事要辦，她一定要堅強地送母親走完最後一程。
轉身正欲走向門口，眼前高大熟悉的身影令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悲與恨同時襲上她眼底。
「你是特地來看笑話的？」
她使出所有力氣，將龍千尋推離房門口，然後怨怒地瞪著他。「現在你得意了吧？你終於看到你想要的結局了！」
「我……」他滿意嗎？龍千尋看到父親，霎時覺得他老了好多好多。
「她死了！」龍婧婷冷靜地說出心中的痛，眼前的他像個十足的陌生人。「她或許不是一個好女人，但她卻是個真正的好母親。」
龍千尋不語，只是直直的盯著她看，心中有股異常的酸楚襲來，他已經看到了想要的局面，卻沒有任何的滿足與喜悅。
「別再恨她了……要恨，你就恨我吧！」
龍婧婷輕咬下唇，堅定地看著他說道：「我終於跟你一樣，都成為失去母親的孩子了，從今往後，無論我生活中有任何喜怒哀樂，也都不再有人陪我一起分享、度過。」
她的字字句句撼動著他的心，而下一句話，更是將他的心狠狠撕裂。
「……而我，也會像你恨我一樣的恨你！」
龍婧婷幽柔的眸放射出超乎想像的冷靜。「既然不能愛你一輩子，那就讓我恨你一輩子吧！」故事，到這裡也該結束了。
龍婧婷貪戀地望著他的眼睛，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劇痛直擊龍千尋的心，他幾乎被她話中的決定震懾，尤其當他聽到她說，要恨他一輩子的時候，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全身上下僅有的就是痛！
為什麼會這麼心痛難耐？為什麼在他成功報復了這對母女之後，他卻無法原諒自己？為什麼看到她抽搐哭泣，他竟想衝過去抱住她的身體？
恨她？他真的恨她嗎？他只知道那時候他站在這裡，看到她的柔弱、看到她的堅毅，覺得既羨慕又可恨。為什麼她能表現出那樣的堅強與理性？！
不知足嫉妒還是怨恨，不停在啃咬他的理智。龍千尋像遊魂似的走到街上，街角的販賣店傳出令他驚訝的童言稚語。
「哇！好多霜淇淋耶！」可愛的小女孩笑得甜滋滋的。
「愛吃鬼，小胖腿。」小男生給她一個羞羞臉，「妹，妳想吃什麼口味的冰淇淋？」
「唔……我都想要耶！」女孩黏在玻璃上的小臉，同樣是天真無邪、教人心生疼愛，卻仍然比不上他記憶中那張燦亮動人的臉孔。
「那我……全買吧！」
捏捏她的小胖臉，男孩心疼的掏出零用錢。
甜蜜的笑容在龍千尋的唇角漾開，隨即又被淡淡的苦澀取代。
比起這個胖胖的小女孩，龍婧婷的要求簡單得多，她的執著也專注得多……她也曾笑得這麼可愛，只是她的笑容中永遠有著最堅定的信念。
她一旦認定的事，就絕不回頭，一定會做到好。
她會恨他一輩子嗎？龍千尋重重的歎氣，心情越加煩躁不定，他腳步不動，僵直的模樣像是一棵直立樹。
「大哥哥，你也想吃霜淇淋嗎？」女孩不怕生的問道。回頭還天真的對自己的夥伴小聲說：「大哥哥沒有錢買冰，好可憐喔！」
「大哥哥，請你吃，婷婷的霜淇淋好甜喔！」
她眨著大眼睛笑得好可愛，龍千尋被那份甜蜜震得心碎神傷，他緊緊握住霜淇淋，在聽到女孩的名字時，他心中的哀痛更甚。
是他，毀掉了龍婧婷的笑容！
曾經，他的婷婷也笑得如此開懷、可愛，她總是巴住他不放，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一直專注的愛戀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