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袁圓
「我也正在懷疑。」水柔裝模作樣做出沉思狀。
「待會兒再聊嘍,我想去好好地泡個澡。」賀洛芯被逗得捧腹大笑,她用腳把門踹開,便將手上的大包小包往屋內丟。
「oK,我也該去換件衣服。」好個體貼帥氣的女孩子,水柔很感謝她沒有繼續詢問。
匆匆梳洗了一番,水柔動手做義大利面。
她離開時,賀厭平正率著一小組人馬,仍在防火巷內進行地毯式的搜索,看情形,收隊回來也差不多是傍晚的事嘍。
「以那傻大個一工作起來,就渾然忘我的習性,八成從早餐之後就一直空著肚子,倘若一到家就能吃到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他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想到他那眼裡閃著金光的興奮純真表情,按著儼然剛從餓牢放出來的那副狼吞虎嚥的模樣,都讓她打自心坎兒笑出聲來。
那是一種千金難換的滿足感。好比他常常靜靜地瞅著她,然後掛著宿願得償的微笑,那滿目含情的凝視,像是在向她傳達:擁有她,他已擁有了全世界的心情是一樣的。
「啊——啊——」
從鄰屋破空而入的高亢尖叫,驚醒了她的遐思。
「是洛芯!」水柔驚駭地撒下手中的麵條,急如星火地衝出家門,奔至對面。
***
大門沒有關,賀洛芯的吆喝叱咄在二樓迴盪擴散著,水柔也聽到忽長忽短、屬於男性的咒罵聲。
「糟糕,莫非是歹徒跟蹤到家裡來了?」這還得了?水柔拾起置於書櫃後的球棒,那是她哥哥藏的。
正要上樓援救,歹徒已抱頭自二樓鼠竄奔下,嘴裡還嚷嚷著:「你瘋啦!別打啦……殺人呀,救命啊!」
「別跑!」賀洛芯潑辣地緊追在後,一手抓著裹住春色的浴巾,一手舞著洗澡用的長柄按摩刷,發上未沖的洗髮精泡沫,沿著身上濕淋淋的柔細弧度滑下。
「救命啊,殺人呀!」歹徒哪敢停留,連忙閃躲到水柔身後,推她當擋箭牌。
「呃,你們……」水柔愣愣地握著球棒。照現在的情況來,那個歹徒反而比較像受害者。
等等,他的聲音好耳熟……「死色狼,你有種就別躲啦,姑娘我今天非把你的賊眼挖出來,爆蔥花,下油鍋,過火燒不可!」賀洛芯齜牙咧嘴,窮殺不捨。
「救人哪……」他邊跑邊哀嚎。
兩人登時以水柔為中心,一個逃、一個追;一個喊、一個叫;搞得水柔頭昏腦脹,一點立場都沒有。
她終於忍無可忍大喝:「你們有完沒有完?!」
兩人倏地停下來,賀洛芯立刻發出指控。「這傢伙偷窺我洗澡!」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浴室裡面。」那人縮在水柔的背後反駁,並把是非曲直全拋給她。「小柔,你來評評理。」
「昊?」這世上唯一會這麼喚她的,只有她久久回來一次的哥哥,水昊。她盯著那個蓬頭垢面的人,試著從那堆披髮、大胡、邋遢裡,尋找熟悉的臉孔。
「唷——光天化日之下,你私闖民宅就已構成大罪,還好意思說得這麼理直氣壯?」賀洛芯伸長藕臂,抖著手中的按摩刷。「我可警告你喔,我哥是特勤組的當紅小生。」
「哇,惡人先告狀呀,明明是你闖到我家來洗澡的,還敢這麼猖狂?」他不甘示弱,將水柔推到她面前炫耀。「我也警告你喔,我妹『也』是特勤組的當家花旦「什麼?你……」賀洛芯莫名其妙地看向水柔。
「怎麼樣?怕了吧?」這下他可樂了。
拜託,這是什麼對話?這兩人都把特勤組當戲班子呀?水柔轉身直視他。「真的是你?」
「你真的認識這個像丐幫幫主的愉窺狂?」賀洛芯瞠目結舌。
「你嫉妒嘛,凶女人!」水昊朝她做了個鬼臉後,便親匿地揉揉水柔的腦袋。
「小柔,你越來越漂亮了。」
「昊……」水柔五味雜陳地眨著眼,久逢親人的喜淚,不知不覺地奪眶而出。
「怎麼哭了呢?」水昊張臂抱住她。
賀羲平進門恰好撞見這一幕。
他呆若木雞地瞪著那雙侵犯紅顏的污手,又順著那粗擴的線倏,緩緩移瞪到那張髒污的臉龐,他咬牙切齒地嘶吼著:「拿……拿開……你的手!」
「羲平?」水柔聞聲抬起梨花淚臉,他比她預計得還早回家。
「你、讓、她、哭?!」賀羲平瞥到水柔頰上的眼淚,這下怒火更旺。
「你又是誰呀?」水昊瞇瞪著這突然蹦來的大漢,他「才」兩年沒回來,他家怎麼就冒出那麼多「宵小」?
乖乖!他一米九的身材已經夠高了,沒想到這小子比他還多出將近一個頭。
「你——」賀羲平疾言厲色,以拳頭代替回答。
***
客廳裡,水昊「結著面腔」,斜倚在三人座的沙發上,裡於破損發白牛仔褲內的壯腿,有一隻吊兒郎當地蹺在椅背上,沒有捂著冰袋的左眼,則嚴峻挑剔地睞著對角的賀羲平。
「對……對不起,哥哥。」賀羲平垂著首,絞著手,暖色調系的洋紅色,從額角一直刷到指尖。
「喂,你別亂叫,誰是你哥哥?弄不好,你比我還老咧。」如今誤會冰釋,水昊氣焰萬丈,白挨一記拳頭的仇總是要乘機報復些回來。
「是……是,哥……哥。」賀羲平侷促地搔搔頭。
「跟你說不要叫哥哥,你還叫得那麼開心?」水昊捏捏鼻子嫌棄著。「噯,算了,算了。你是掉到水溝啦?身上怎麼那麼臭?」
「我……」賀羲平在鮮少人走動的防火巷裡悶了四、五的小時,當然會臭。
「你跩啥呀?你自己還不是臭不啦嘰的,也不曉得多久沒洗過澡!」賀洛芯這下可忍不住啦,俠女的丰采立即散發出來。
「誰說我不曉得?」水昊屈指一算。「只不過一年兩個月。」
「什麼?『只不過』一年二個月?!」對於一天要洗好幾次澡的賀洛芯,簡直是天文數字。她真無法把這頭髒兮兮的大猩猩,和嬌滴滴的水柔聯想在一起。
「但是被你剛剛一打擾,可能又要多一天。」水昊磨蹭著頸部的烏膚,沒一會兒,便搓出一球羊屎般的髒垢,他頑皮地往前方亂彈。
「哇——」賀洛芯立即花容失色,邊叫邊跳得遠遠的。
「昊!」水柔好笑地制止他。
「我再也受不了啦!」賀洛芯氣急敗壞地衝上樓,並大力甩房門以示抗議。
「嘿嘿,想和我鬥?」水昊洋洋得意地抖著腿。
「別鬧了,來,我看一看。」水柔拿下他的冰敷。
喝!好大的瘀青,可見賀羲平那拳出得有多重。
由此可知,他當時有多心疼她,還有……嘻嘻,原來他不是完全木頭,偶爾地懂得嫉妒。
飽實的虛榮感遽然脹滿整顆心扉,她覺得渾身飄飄然的好幸福。
「奇怪,我變成獨眼龍,你似乎很歡欣?」水昊用餘光瞄著賀羲平,再嘲譴地瞥回水柔逐漸泛紅的玉容,也差不多猜到是怎麼一碼事。
「我哪有?」水柔輕啐他,同時羞赧地把冰袋按回去。
「哎喲喂呀,輕一點嘛!」水昊吃痛地捂著眼。
「你這次又征服了哪座山?」水柔喃喃問道。他一直不願受束縛,用最原始的交通工具——雙腳,出入著原始的地方,棄置水家那麼大的醫院,由她一肩承擔。
她不是怨,只是偶爾地想透透氣。
「柔……」彷彿是兩意相通,賀羲平悄悄地握住她的手,靦腆的微笑恍如在提醒她:別怕,我會永遠陪著你。
「我這趟從尼泊爾攀上了喜瑪拉雅山脈,特別在聖母峰上撒了泡尿,又同喇嘛下棋,在雅魯藏布江小住,再一路穿過中國大陸。」水昊去的大多是無人的區域,睡的是大地,蓋的是夜空,喝的是江水,食的是野味。
「嘻。」賀羲平咕嘰一笑。他這人真有趣。
「那……你這次打算待多久呢?」水柔為他斟滿茶。他向來都是浪跡天涯一陣子,才會重現江湖露一下面,然後又背著行囊四海為家。
「本來是洗個澡、打個盹兒就要走的。」人生苦短,水昊不想浪費時間。
「現在呢?」水柔幽幽地低著螓首。唉!又是這樣,來去匆匆,爸媽也太縱容他了。
「明天、後天,誰知道?」水昊晃著手裡的茶杯,一杯茶梗在淡棕色的液體中旋轉,好比他和若夢的浮生。
直到徐徐停止,他才將它一口飲盡。
***
「你手裡抱的那一大袋是什麼?」水柔拿掉口罩,從一堆實驗器材中抬頭問剛走進實驗室的田老。
「還不是你上星期開的那場記者會,新聞播出以後,台北警局和各家電視台陸續收到、再轉至特勤組的仰慕信件。」田老把袋子放下,有張「開麥拉的費司」畢竟是不同。
「嫌犯阿海還是沒消息嗎?」水柔對那袋信函沒啥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