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袁圓
「怎會……沒有?我……我的……脊椎神經……有……三十一對,中……樞神經……有……」
「夠了,夠了,我投降認輸好不好?」賀妙儀舞手翻眼,這時他腦筋又靈活得很,嗟!
「爸……打電話……叫你……回家。」賀羲平笑。他曉得他贏了。
「我才不回去呢。」她蹺著二郎腿,開始磨指甲。男人在賀家是沒地位的,賀爸的話是僅供參考用。
「你……不可以……離家……出走的。」他當初接到爸媽的電話時,差點沒嚇死,後來才想到──她就在他房間。
「誰叫爹地不買車送我。」放暑假的謊言被拆穿,賀妙儀抿著下唇發牢騷。
「我……已經……買啦。」賀羲平弓著指頭,溺愛地輕敲她的前額。
他一直很羨慕她的頭髮,不是它的顏色,而是它的柔順,不像他自己一頭自然卷,捲得一點也不「自然」。要說秩序,只是卷的方向皆朝上罷了,因此「自然」
形成這令人噴飯的雞窩頭。
「那不一樣,爹地是爹地,你是你。」賀妙儀嬌嚷。
「有……什麼……不……不一樣,都……是車。」她那種邏輯,並非他這種憨人能理解。
「我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賀妙儀發嗲耍賴。
「不許……任性。」賀羲平揉揉她的腦袋。
「你……你凶我?」賀妙儀也知道是她任性,可面子硬是拉不下,她惱羞成怒了,於是抬出家中的權威做靠山。「我要告訴媽咪!」
「我哪有……凶你?況且……媽咪也……叫……你回去。」賀羲平好冤喲。所以他最討厭當傳話筒,裡外不是人。
「這……」若靠山也不讓她靠時,便是她該棄械丟盔投降時。
「他們……擔心你。」賀羲平見她垮著欲哭的臉,不禁心疼地勸說著。「你……打個電話……說……對不起吧。」
「我不要!」賀妙儀跺跺腳,轉身跑到樓上。
「妙……儀……」賀羲平束手無策地搔著後腦勺。他向來不知如何處理女生的眼淚,現下該怎麼辦?
欸!都怪他父母、他和其他姊妹把她寵壞了。
對啦,找水柔嘛!水柔聰明能幹,又和妙儀同為女人,肯定會有辦法。
***
「怎麼有空來找我?你這幾天似乎有客人嘛。」水柔瞪著一早就坐候在她家門口的賀羲平。為了不想讓他誤會她有偷窺的行為,她盡量把話說得很含蓄。
「客……人?」在賀羲平的倫常觀念裡,妹妹是「親人」,不是「客人」,故頃刻間,他會意不過來。
「就是那位金髮藍眼的外國女孩呀。」水柔笑得有點僵。「你女朋友吧?她長得很漂亮ㄝ。」
「金髮……藍眼?外……國女孩?很漂亮?」賀羲平花了一分鐘的「連連看」,才把這些整合解讀,他少一根筋地笑著。「妙儀……不是……女朋友。」
「妙儀?」水柔蹙眉。原來她就是「鼎鼎有名」的「妙儀」,那個他在夢裡喊著的神秘女郎。
「嗯,她……是……我妹妹。」傻瓜也嗅得出水柔在吃醋,偏偏他僅有草履蟲的腦容量。,「你妹妹?」這就是他的解釋?可見他多不在乎她!只是她沒想到他和其他男人沒兩樣,在遊戲人間時,女人一律統稱為「妹妹」。「她看起來不大嘛。」
「嗯,差……我八……八歲。」賀羲平實話實說,絲毫未察彼岸的發酵作用愈來愈劇。
「八歲?」水柔低喃。比她想像得還小,原來他喜歡吃嫩草。「對你而論,她會不會太……年輕了?」
「沒……沒錯,就是……太年輕,我……不懂……她在想……什麼。」弄了半天,問題是出在她的年齡,他和妹妹即使感情再好,仍戰勝不了代溝的存在。
他就知道水柔有辦法,一眼便看出重點。
「你的腰和腳的扭傷好得差不多了嘛,我瞧你這幾天跑外面跑得滿勤的。」水柔不想和他談妙儀,便把話題扯開。
「謝謝。我……的復元……一向……很快。」臊羞的神態泛著欣然,賀羲平很高興她關心他。
「既然復元得差不多了,你能否在玩的空檔中,挪出一點點時間,來翻翻我手頭的那疊檔案?」憑啥他受傷不能辦案,卻能和女朋友出去玩?政府花錢請他,又不是叫他來泡妞!
水柔撇開眼,叮嚀自己不要被他看似天真的笑容欺騙。「我們總不能靜候犯人來自首吧?」
他到底是真不懂或是裝不懂?她是在挖苦他,不是在問候他ㄝ。
「是……是呀。」他也認為是這樣。
「那麼我們何時開始?」當你疾言諷刺某人,某人卻無動於衷,那種挫折感實在令人咬牙。
「現在……就可以。」要不是賀妙儀的死纏爛打,賀羲平不管有無受傷,他這個工作狂早就踏入抓犯人的行列。
「傍晚好不好?我一會兒就要趕去醫院。」她今早有門診,下午要進手術房為病患開刀。
「嗯……好。」想到能和她坐在一起討論案件,他的臉便跟著熱了起來,心也怦怦地急跳著,感覺彷彿要約會哩。
約會?妙儀說他在戀愛,是真的嗎?
不管是不是,他的嘴已經載滿幸福的微笑。
「確定?」澀人的酸意自唇間溜出,水柔不想這麼說,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不用陪『妙儀』出去玩嗎?」
這些日子,她可是每天一大早,就目睹妙儀打扮得花枝招展,挽著賀羲平出門,直到夜闌人靜時才再見到他們的蹤影。
「她……在生氣。」他斂笑正色。
「為什麼?」水柔本來不想插手,但他事態嚴重的愁容,分明就是來向她討救兵,她狠不下心腸踢他出去。
「她……要……爸買車……」
「你爸還是她爸?」水柔忍不住搶白。
「都……一樣呀。」賀羲平納罕,不清楚水柔為何會問這麼怪的問題。
「然後呢?」一樣?想不到他的父親也認同他們的關係,那她何必再自作多情呢?罷了,就試著和他做朋友吧。
「爸……不買,她……生氣,我……買,她還……是生氣,說……不一樣。」
賀羲平三言兩語交代事情的始末。
說真的,一般人恐怕是聽得滿頭霧水,不過水柔卻大約瞭解是怎麼回事了。「就是車庫現在停的那輛火紅色的全新跑車?」
妙儀來的第一天當晚,他便駕了那台跑車回來。瞧那耀眼的顏色和款式,水柔那時就猜是妙儀的主意,果不其然……「是呀,不……都是……是車嘛。」賀羲平是學理科的,凡事講究科學根據,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同理可證,車就是車。他實在辨別不出,只不過是不同人買的,究竟有什麼分別?
殊不知這便是癥結所在。
「問題不是出在『車』,而是出在『人』。女人對於『誰』買的,比買『什麼』更介意。」水柔強顏歡笑地為他點出癥結。
「說……說得好……好……」好難懂喲。賀羲平抓耳撓腮,不得要領。
「那咱們傍晚見。」水柔看他好了半天沒下文,以為他已有所悟,急著結束這對她來說稱不上愉快的內容。
「一起……吃晚飯……好不好?我……來煮……魚翅羹……和……」賀羲平歡天喜地,一桌美味的菜單接著浮現在眼前。
「不了,或許我會晚一點回來。這樣吧,改七點半來我家好嗎?」叫她做他和妙儀的愛情顧問已經夠殘忍了,如今還要她和他們面對面用餐……她的心理建設可沒辦法做到那麼快。
「噢。」他很失望哩。
「還有事?」他杵在那兒久久沒有離開的意思,水柔不得不問。
「可不可以……去……我那邊?我……怕……妙儀會……」妙儀有離家出走前科,他擔心這一次她會再偷溜,屆時要找她就難了。
又是妙儀!
水柔努力展露出不在乎,無奈一顆汩汩流血的心,掙不脫嫉妒的牢籠,張張合合、微微哆嗦的丹唇,好不容易才擠上一聲:「好。」
看來今晚難熬嘍。
***
下午的手術比預計得還要費時,水柔匆匆回到家,已超過七點半。
她利用了五分鐘,快速挑出一些懸案的資料,再迅速抱起卷宗,準備到對面和賀羲平討論。
她敲他的門。沒有回音,她改按門鈴。
「緊張什麼?我是來談公事的。」水柔搓著輕顫的手低語。
門文風不動。
她踱著方步,賀羲平摟著妙儀做出許多限制級的畫面,一格接一格地穿越她的腦際,忐忑不安的心緒霍然憶起自己早上的態度,她不禁慚愧地呻吟。「我好像夜夜磨刀的女人喔。」
可不是嘛,她的理智哪兒去啦?人家女朋友都已經住到家裡了,她應該趁情感尚未深陷時抽腿。
「不不不。」她搖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