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似水柔情

第6頁 文 / 袁圓

    「鑫!」水柔在桌下出腳踢王佑鑫,他哀了一聲。賀羲平只看得莫名其妙。

    此刻一名侍者捧著菜單過來問眾人,他大概仍記得剛才那一幕,含糊的笑意蓄在想笑又不敢笑的嘴角上。「各位準備好要叫什麼了嗎?」

    一般人大多會知道此話是點餐的意思,但賀羲平的腦袋還停擺在剛才的問題之中,乍聞之下,僅聽到「叫什麼」三個字,於是很緊張地稍稍坐正。「我……我叫……賀羲平。」

    「呃……」現場登時一片緘默,跟著是隱隱的笑聲。

    「我叫霍旭青,他叫王佑鑫,我們兩個馬上要走。」霍旭青立刻接話,三兩句即替賀羲平解了圍。

    「我叫水柔,我要一客牛肉燴飯和雞……」水柔態度從容地點了兩份套餐。其實不關她的事,可她卻很感激霍旭青的幫忙。

    侍者如墜五里霧,歪歪頭,離開這群怪客人,回到廚房,才恍然大笑。

    「你……哈哈……這人……好……哈……鮮……」王佑鑫趴在桌上,笑到話都講不清楚。

    「我們走啦。」霍旭青以肘腕勾住王佑鑫的脖子,拖著他盡速消失。

    第三章

    即使是低首吃著盤中餐食,仍能感受到餐廳裡的焦點依舊未變。

    水柔是無妨,她對不時投來的愛慕眼神,早已練達視若無睹的素養,可賀羲平就沒這等功夫,他食不知味,錯把胡椒當糖用,叉子當湯匙,湯匙當刀子。

    「放輕鬆,慢慢來,有我在。」水柔覆住他放在桌上的大掌。

    「嗯。」愉瞥著她的柔夷,雖說握得他心慌意亂,但他卻捨不得縮回手,而且他真的覺得好多了。

    兩人不再交談,匆匆結束飯局,然後踏上回家的路途。

    「對……」二人異口同聲又同時住了嘴,最後是水柔先說。

    「對不起,王佑鑫那人一直都是這麼瘋瘋的。他倆算是我的哥哥,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她不懂自己為何要解釋。

    賀羲平搖搖頭。「不會,他……他們……很鮮。」

    「你不介意就好。」說他呆,他還會套用王佑鑫講的詞兒呢。

    「沒……什麼……好介意。」賀羲平露齒而笑。

    「你呢,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不介意是否表示他不在乎她?

    水柔瞅著他,一樣是帶著惹人憐的童稚,他和王佑鑫的笑顏就是有著天壤之別。他,多了一分誠摯和返璞歸真。

    「我……剛剛……好像讓……讓你丟臉了。」賀羲平慚色垂首。

    「胡說。」水柔反駁。

    「不,真……真的。我……以前的……女……朋友……就這麼……說過我。」賀羲平苦澀地笑著。

    「女……朋友?」神經陡然抽了一下。她忘了除了口吃,他仍是男人,一個需要異性的正常男人。

    「她們……說……我蠢,常……讓她們……丟臉。」賀羲平扯扯領帶。

    「你有女朋友?」腦袋亂哄哄的,水柔無法接收其他的音節。

    「也不能……說是……女朋友,我……不曉得……算不算。」雖然這事他家人多少知道,但他本身不曾主動向旁人提過。

    「怎麼說?」水柔謹慎地問。

    「因為……我先前……並……不認識……她們,是……她……她們……主動說……要和……我交往。」侷促不安的臉上沒有炫耀,反倒滿是謙虛。

    「她們?」這下她注意到了。

    「嗯,高中……大一……研究所……」賀羲平屈指數著,然後,他比出整隻手掌。「有五位。」

    「之後呢?」不是一個,是五個耶,這個數字當然不能和「從良」以前的王佑鑫他們比,但和其他男人比,應該不算少吧?水柔感到喉嚨卡了一枚雞蛋。

    「不……不到……一個月,她們……就……提要分……手。」賀羲平玩著領帶的尖角,突然覺得它很緊。「五……個,結果……都一樣。」

    「你當時很難過吧?」要不是在開車,她會抱住他。

    「難過,因……為我……似乎……傷害到……她們。」這是第一次他向外人披露他當時的心情。雖說他對水柔的一切均不瞭解,兩人也是昨天才相遇,可他卻覺得彷彿認識她已有一輩子,她就和他的家人一般。不,是比家人還親。

    「你愛她們嗎?」想起早上他起床時的夢囈,那個叫「妙儀」的女孩是她們之一嘍……老天,她居然在嫉妒!

    賀羲平搖頭,語意頗為自咎。「我……那時的心……全在功課……和……研究上,會和……她們交往,是……我不知……該如何……拒……絕罷了。」

    他在家裡已被教養成逆來順受的習性,要他對女人說不,怕得等他來世重新投胎,且換了另一個家庭生長再說。

    「你後來有再與別人交往嗎?」這話問得有點酸不溜丟地。

    家到了,水柔把車熄火,而心靈深處的那把火卻才剛開始燃燒。

    「案子……太多,沒……有時間。」賀羲平紅著臉,雙手平放在兩隻大腿上磨呀磨。「我……很差勁……對吧?」

    「不是這樣的。」水柔心疼地將手貼在他的頰上。她懂,她就懂,其實每一次他自己也跟著受傷,原因在於莫名其妙。

    「謝謝。」他把掌心又包住她貼著的那只柔荑,定定地瞧著她。

    「到家了。」她猝地抽回手,聲音竟有些發顫。

    她一定是看錯了,那灼人熾烈的目光,不該是他這麼羞怯的人會有的。

    「嗯。」他下了車。

    「你下午想做什麼?」她想想,從車窗探出頭來問他。

    「休……休息,整行……李。」他笑得很溫柔。

    「好,拜拜。」她揮手,他也揮手。

    見他進門以後,水柔癱向椅背……***

    早上八點鐘,水柔從二樓的窗戶瞄到賀羲平在後院,有些許詫異。

    昨天她尚未下車,便接到醫院來的電話。中山北路連環大車禍,急診室送來一大批患者,她於是趕去醫院,一直忙到半夜。

    回到家時,他屋內的燈還亮著,所以她還以為他今天會睡到中午呢。

    他曲著扭到的腿,用單腳跳行,動作不夠靈敏地在晾衣服。

    「晦,早呀。」她走到陽台和他打招呼。

    「咦?」他抬頭,咋舌地望著她,無意識地放下受傷的腿,卻踏到置衣籃的框緣,腳一拐,魁偉的身軀跟著歪斜。

    「危險!」水柔輕呼,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

    「啊——」他胡亂抓住旁邊曬衣竿的支柱企圖自救,詎料力道過強,反把它拉斷。他砰啪栽了個大觔斗,緊接著倒下來的一排竹竿,神准地敲在他的腦袋瓜上,接著是衣服和她曬著準備要給他用的棉被。

    水柔匆匆下樓跑到後院,她掀開蓋在他頭上的棉被,他的眼鏡半掉不掉地勾在他的耳朵,她的內衣吊在他的脖子。

    「嘎!」她嬌羞地奪回內衣,瞧他一臉錯愕,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是?!」賀羲平赧然地搔著頸。「你……絕對……不會相信,我剛剛……看……看見你在……隔壁。」

    「我是在隔壁呀。」水柔笑得眼淚都溢出來。

    「啊?為……什麼?」賀羲平扶正眼鏡。

    「因為我原本就住那兒嘛。」水柔見他依舊似懂非懂,她拉他站起。「咱們是鄰居喔。」

    「真……真的?」賀羲平笑逐顏開,旋即又繃著臉扼腕。「可惜,這……房子……」

    「怎麼?這房子不好嗎?」水柔抬頭看著和她那棟左右相對、格局相同、坐落在同一個庭園裡的二樓型別墅。

    賀羲平住的這幢是她哥哥的。當初她父母建構的藍圖,乃希望他們兄妹能就近照顧,哪怕是各自結了婚,彼此的小孩也能玩在一塊兒。誰料到她哥哥喜愛浪跡天涯,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不不不,很……好,但……我不是……住……這兒,所以……不能和……你……成為鄰居。」賀羲平好生失望喲。

    「不是?為什麼不是?你那天給我地址明明寫的也是這裡呀。」水柔讓他弄糊塗了。

    「哦,這裡……就是……那個地址?你……沒送錯?」賀羲平喜形於色。

    「但……你不是說……這裡……是『我家』?」賀羲平亦糊塗了。

    「是啊,你在台灣的這段時期,這裡就是你的家呀,除非你想搬到別的地方去。」水柔撿起地上的衣服,抖一抖,該曬的曬,該收的收。

    「不想搬,不想搬。」這兩句他倒沒結巴。忽然,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你……你說,這裡……是台灣?」

    「不然你以為這兒是哪裡?」水柔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因為……『我家』……在美國,所以我……」賀羲平面紅耳赤。

    「所以你以為我說的『家』是你美國的家?」水柔總算「融會貫通」。

    賀羲平頭垂得好低。「害……害我……擔心了……好久,怕……屋主……當我是……闖空門,想問……又找不……不到你,見著你……又忘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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