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袁圓
「你趕快把它們全部放出去,它們會想辦法保護自己的。」韋樞認為動物自會有求生的本能,現在反倒是他們,應該先想辦法保住性命才對。
「不行!」這些狗就像她的家人一樣,她豈能為了自己的貪生怕死,而罔顧它們的死活呢?
「喀嚓——」她的絲瓜棚整個被風捲走了,原本欣欣向榮的菜園,也早讓風雨摧殘得亂七八糟。
「乖,聽我的話。」韋樞軟言相勸,「不然雨勢再這麼繼續下去,我們到時候想走可能也走不了了。」
「我不……」汪恩典仍是死腦筋。
忽然有道閃電劈倒了附近的樹幹,才落地的殘枝旋即又消失在風中。
狗兒們所住大屋的鐵絲網和鐵欄杆,也讓過猛的風力連根拔起了一大半,在空中搖搖欲墜,不時還撞擊著屋脊門牆,令狗群吠叫得更為厲害,似乎也在警告危險越來越近了。
「再晚大家可能都活不成。」無論她同意與否,為了救大家的性命,韋樞惟有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把狗放出來。」
「你……」汪恩典還在猶豫。
小屋的屋頂鏗哩鏘啷地被風掀走,還在半空回轉了好幾圈,直到他們再也見不到為止,就連大屋的屋頂也被翻起了一角,嚇得他們都必須要很小心地東閃西躲,以免被不明物體砸到。
「我來幫你。」汪恩典此刻也不得不贊同他的做法。的確,再這樣下去,大家可能都會活不成。
於是她也加入戰場,幫韋樞把那些擋在大屋門前的障礙一一搬開;門才剛開一小縫,受驚的狗狗們立刻爭先恐後地往外奔竄。
「我們快走。」韋樞急忙握住汪恩典的手準備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的房屋當場嘩啦啦地被吹散了,現場險象環生,四分五裂的木材和鐵片,部分還夾帶著鐵釘,渾若致命武器般亂射亂竄,其中一塊大鐵片,眼看就要朝汪恩典的方向飛來。
「小心!」韋樞不假思索地將她推開,並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不過他仍是慢了一步,鐵片的邊沿因為風速的強勁力道,而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巨刃,飛快地橫切過他的右大腿外側,深度幾可見骨。
「哎呀——」韋樞當場血流如注,痛得大叫。
「啊!你受傷了!」汪恩典頓時慌了手腳。
「沒……關係。」韋樞擠出笑容安慰她,「用口水舔一舔就沒事了。」
其實依剛剛的狀況,好在他閃的動作夠快,否則他們此刻早就慘遭被分屍的下場,因此他現在受的傷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開我玩笑……」他居然還記得他們最初見面時她所說的話。汪恩典悲喜交錯,「你還能走嗎?」
「你也太小看我了。」韋樞抽出腰上的皮帶,綁在腿上充當臨時的止血帶,「我們走吧!」
「我扶你。」汪恩典鑽進他的胳肢窩,讓他搭著她的肩膀。
山巔隱隱傳來轟隆隆的巨響,聽起來像是山神在怒吼,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才一眨眼間,一股強悍的震波從地心最深處釋出,他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地面在抖動,然後那股震波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當他們意識到情況不對時,猛一抬頭,就看見自上方急速落下的土石流,以萬馬奔騰、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們襲來……
咦,好暗啊!
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是哪裡?是天堂嗎?
不,這麼暗的地方應該是地獄吧。
這麼說來,她不就已經死了?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的話,為何她還會有感覺?她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痛,也感覺得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她上半身……
「嗄!」記憶一點一滴地復甦,汪恩典想起來了!
她和韋樞正要離開小屋,卻突然遇到了土石流,他們來不及逃生,所以就……
「喝——」老天!這麼說來,他們被活埋了?
如此駭人聽聞的字眼一閃過腦際,即使汪恩典再大膽,也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兒時夜裡被關在儲藏室的那種恐懼,再次席捲而上,令害怕的她感到倉皇失措,好希望韋樞此刻能陪在她身旁……
對呀,韋樞!她記得土石流衝下來的那一瞬間,韋樞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還用他的背脊來保護她,所以他應該就在她附近。
「我要鎮定,我一定要鎮定。」她不斷地對自已做心理建設。
汪恩典試著動動四肢……
幸好,除了那種被摔角選手狠狠修理過的酸疼之外,她的雙手雙腳都還在,而且沒裂沒斷,也都聽她的使喚。
她又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直到身體大部分的知覺逐漸靈敏,她才逐漸察覺到有一陣很微弱的熱氣,規律地吹拂在她的頸項,那種熟悉感接著越擴越大。
「啊,是他!」壓在她上半身的那個重量正是韋樞!
汪恩典因此感到了心安,可是他動也不動,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呸呸呸!童言無忌,她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還有呼吸不是嗎?因此他肯定還活著,只是暈過去而已;是的,一定是這樣沒錯!
由於不曉得目前身處的狀況有多糟,汪恩典不敢亂動,可是四周安靜得可怕,空氣中又有嚴重的潮濕泥土味,難聞得令她有點反胃,而從石縫裡慢慢滴下來的泥水,更是加劇了恐懼的氛圍。
時間彷彿整個停滯了下來,分分秒秒都好像度日如年般難熬。
等到汪恩典的眼睛終於適應了週遭的黑暗,雖然能見度仍然有限,她還是試著打量週遭環境。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算差。」豈止不算差,能在土石流的掩埋之下,卻未當場死亡,反而還能在有限的空間內活動,這簡直是奇跡!
不過這個空間究竟能撐多久還是個未知數。
「喂,喂?」她小聲地叫著韋樞。
沒有動靜。
汪恩典小心翼翼地從他底下抽身,然後跪坐到他的身側。
這些看似稀鬆平常的動作,她此刻卻是做得戰戰兢兢,惟恐一個不慎,觸動了周圍的屏障而引發另一次的崩塌,到時候他們恐怕就沒這麼好運了。
「喂,你醒醒呀!」汪恩典與他眼對眼、鼻對鼻,試圖觀察他的現況;可是她除了依稀能辨出他的輪廓之外,其他的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韋樞依舊紋絲不動。
「喂,你別嚇我啊!」汪恩典再接再厲。
韋樞仍是雙眼緊閉,若非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真的會以為他已經死去……
喝!我呸,我呸呸呸!她是怎麼回事,老想著這些不吉利的字眼?他不會死,他絕對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的!
「喂,你快醒來,喂——」汪恩典越想越是方寸大亂,連忙用手順著他身體的弧線往下檢視。
她的手停頓在他上腹部的位置;那兒佈滿了濕濕黏黏的濃稠液體,味道聞起來還腥腥的,這好像是……
「血!」汪恩典大驚失色,不禁手忙腳亂,「你快醒醒,你不要嚇我!」
他之前為了救她而傷了腿,現在肚子上又流血不止,偏偏他又昏迷不醒,她這下子是真的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
「你別這樣,你不是說要給我溫暖、為我取暖,你還說你會好好地照顧我、保護我的嗎?」汪恩典又是輕拍他臉頰、又是搖著他的肩膀。
韋樞還是沒有反應。
「不要!我不要你死,你千萬不能死,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汪恩典潸然淚下,「真的,我不在乎你心裡是不是有別人,就算你要和那個美少女在一起也無所謂,我對你一無所知也沒關係,我只要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嗚……」
一想到她將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從此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再也不能和他鬥嘴,她就肝腸寸斷,最後還語無倫次地趴在他的身上痛哭失聲。
「睜開眼呀你……我愛你,我好愛你……我求求你快睜開眼……我愛你……」
「你終於……說出來啦!」韋樞虛弱地申吟著。
汪恩典一聽到聲音,急忙抬起頭,「你……沒死?」
「在沒聽到你的告白之前,我怎麼能死呢?」韋樞勉強擠出笑容。如果不是這裡太暗,她就會發現他現在早已面無血色。
「你壞透了,人家差點被你嚇死!」汪恩典又哭又笑地他。
「哎唷!」韋樞痛呼一聲。
「啊,對不起,你有沒有怎麼樣?」汪恩典見他醒來,一時興奮過了頭,竟忘了他身上有傷。
「我的肋骨,好像斷了。」韋樞盡可能地輕描淡寫,但是他痛苦的咳聲依然洩了底。
當他們遭到土石流滅頂之初,他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他的肋骨想必是在那個時候被壓下來的東西擊中,所以他才會暈厥了過去,直到剛剛才清醒。
「都怪我……」汪恩典自然明白他受傷的原因。
韋樞不讓她再說下去,「能為你受傷是我的榮幸,你剛剛不也說了,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照顧你。」他溫柔地撫著她置在他身上的手,「如果我連這點的承諾都做不到,我未來要怎麼給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