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袁圓
「噫……哈哈——」汪恩典先是一愣,然後很不淑女地爆笑出聲,還一巴掌打在他的肩上,「你這人有意思,很好,我欣賞你。」
「謝謝誇獎。」韋樞差點被那一記鐵沙掌摑出內傷。
不過他實在搞不懂她,她可以一會兒酷、一會兒心事重重,這會兒又跟他稱兄道弟,個性古怪得令人捉摸不定,這反而讓他忍不住想要進入她的世界,將她所有的面貌一窺究竟。
「我敢打賭,你從沒在這種地方吃過東西吧?」汪恩典還在笑。
說真的,他俊逸的風采、優雅的氣質,以及一身的名牌,跟這個破爛老舊的麵攤委實格格不入,就彷彿是一幅古典的歐洲名畫,卻擺放在垃圾堆上一般。
「是沒有。」韋樞大方承認。
「那可真是對不起啦,因為我只請得起這種店。」話雖如此,但是汪恩典吊兒郎當的表情裡卻沒擠出半點歉意。
「不會呀,偶爾來這種店吃吃也不錯。」韋樞似乎也習慣了她這種調調兒,「你為什麼不常笑?你笑起來的模樣其實很可愛,也很迷人的。」
如果少了那份憂鬱和冷漠,她絕對會是一個很討人喜愛的女孩。
汪恩典立刻繃緊了臉,「要你管!」竄動在兩人之間的和諧空氣也跟著緊繃。
「面來啦!」老先生捧來熱騰騰的牛肉麵,剛好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謝謝。」汪恩典稀里嘩啦吃了兩口後突然停下,瞪著他放下的筷子和他那碗麵問:「你不吃了?」
「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韋樞的碗裡僅剩下幾小段的面和大約半碗的湯。
汪恩典按捺著脾氣,很不客氣地用湯匙指著他,「喂!把你碗裡、盤裡的食物吃光光,對煮飯、種菜的人是一種尊敬。」
她最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糟蹋食物。
「老伯您說對不對?」她還找了麵攤的老闆、也就是下這碗麵條的那位老先生附議。
「呃……對。」老先生其實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在爭執什麼,但是生意人嘛,自然是秉持著「顧客永遠是對的」原則,否則他也沒辦法在這裡賣牛肉麵,一賣還賣了二十幾年。
「受教,受教。」韋樞沒辦法辯駁。
因為就算她是借題發揮,想報他剛才想探她隱私之仇,可是她的那一番話終究是正確的;而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勇於認錯、勇於改進,所以他趕緊乖乖低頭解決碗中所有的食物。
他邊吃邊想著她住的房子、她那一大群的狗、她兼的那一堆差事,還有他們今天一起「逃亡」時,他握著的那只瘦小、卻因粗活而長著厚繭的手,以及她經常不自覺露出的憂心忡忡,他忽然感到心疼。
「汪小姐……」他低喚。
「叫我汪汪。」用餐時間聽到這種文謅謅的稱呼,汪恩典會消化不良。
「好可愛的小名。」上次聽到時,韋樞就很想誇上這麼一句了。
汪恩典翻著白眼,「拜——托。」她根本不吃這一套。
「你真的這麼缺錢嗎?」她一定受過很多的苦吧。
「廢話!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嗎?」雖說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汪恩典在年幼的時候便深深體會過了。
「既然這麼缺錢,你為何還要開那間流浪狗之家,收養那麼多的狗?」他並不是個對動物特別有愛心的人,因此他無法瞭解她的想法。
「我高興。」因為那些流浪狗和她同病相憐;不過汪恩典並不想和見面沒幾次的人,討論她的內心世界或生活。
「高興也得量入為出。」韋樞認為她簡直是本末倒置,「或者是因為那些狗,你才會這麼缺錢?」
「要你管。」汪恩典低頭吃麵,好掩飾她的不自在。
「你究竟在尋找什麼?」韋樞注意到她的視線常常會無意識地停到遠方,她的心彷彿也在四處流浪。
汪恩典的表情僵了一下,或許該說,她是驚訝地愣了一下。
「再問,我就要收錢嘍!」她未作正面的回答,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正確答案。
韋樞嬉皮笑臉地從皮包裡抽出一疊大鈔放在桌上,「這些夠了吧?」他以為她會氣得哇哇大叫,但結果卻是她靜靜地看著他,而他也靜靜地與她對峙。
幾分鐘後,她輕歎,「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瞭解你。」韋樞一手支著下巴,俊美的臉龐噙著令人迷眩的笑意、深邃的豹眸透放著散亂人心的魅惑、低柔的嗓音則會讓人心跳加速。
「為什麼?」汪恩典又變回他初次見到的酷妹樣。
「我對你很感興趣。」韋樞深知自己的優勢,更懂得如何加以善用,因此他繼續擺著讓任何女人都無法招架的炫惑Pose。
「我有什麼值得你感興趣的?」汪恩典不懂。
韋樞傾身向前,「一個正值愛玩年紀的年輕女孩,卻在山中開了一間流浪狗之家,光是這點,就足以挑起我所有的好奇細胞。」
尋常女子要是被他這麼一貼近,早就把心肝肺腑全都掏出來送上門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那種荒郊野外?你才幾歲,十七?十八?你的家人呢?他們都不管你嗎?」
可惜過往的經歷造就了汪恩典獨樹一幟的性格,就算她想要當個尋常女子也「尋常」不起來,而自以為是的韋樞,卻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踩到她的地雷。
她承認他英挺俊逸的外表確實是卓然不凡、出類拔萃,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更為他增添不少致命的吸引力,讓她也逐漸對他有了好感,覺得他這個人應該還不錯,哪曉得……
「這算什麼?一個有錢少爺因為無聊,所以想要找點樂子來消遣嗎?」汪恩典冷冷地站起來,「謝謝你今天的便車和幫忙。」
不知為了什麼,她的心竟然在痛!
第4章(2)
她根本不讓他有解釋的機會,拿起了那一大疊鈔票,便走到麵攤前,「老伯,我那桌一共是多少錢?」
「我看看啊,三碗大碗的牛肉麵,兩盤滷味……一共是三百七十塊。」
「這些您拿著,多的就當謝謝您今天讓我吃到這麼好吃的面。」汪恩典從中抽出了五張。
「啊……謝謝,謝謝……」這等於他好幾天的收入呀!老先生開心不已。
「您要謝就謝那位先生吧!」汪恩典用下巴指指韋樞的方位,然後她轉身面對韋樞,又晃晃手裡的那些鈔票,「這些錢我就自動當做是你的善心捐獻,我會幫你把它捐給慈善機構。」
反正他喜歡裝凱,她就好意成全他。
「對了,順便告訴你無妨,我不是十七,也不是十八,我今年已經二十一。」她甚至不願說再見就離開了。
陽光無私地照耀在「青春安養院」的每一個角落。
前庭裡,幾個老人坐在樹陰底下玩圍棋、看報紙,今年才二十五歲的年輕院長夏思安,戴著草帽蹲在地上,鏟著泥土,然後埋下一株、一株的玫瑰花苗。
「啊——終於種完了。」她開心地朝天伸展著懶腰,眼角不經意瞄到坐在房門前樓梯上的人影,「你起床啦,汪汪。」她興奮地朝對方招著手。
「嗯。」汪恩典懶洋洋地應著聲。
「你昨晚好晚才過來,怎不再多睡一會兒?」夏思安以手背拭去額上的汗。
「睡夠了。」汪恩典仍是渾身不帶勁兒。
昨天她帶韋樞去吃麵的地方,其實就在安養院的附近。
在與他不歡而別之後,她先是在途中的公園坐了好一會兒,等心情比較平復後才慢慢散步過來。
「汪汪你瞧,再等幾個月,我們就有美麗的玫瑰可以欣賞嘍!」夏思安拍拍身上的泥土,指著她辛苦了幾個小時的成果。
「種這種東西有什麼用?再美麗還是會謝呀!而且又不能拿來當飯吃。」所以汪恩典那裡從來不種這些沒有貢獻的植物,「你還不如像我說的,改種蔬菜水果還比較實際。」
「誰說的?這些花能夠美化我們的環境,淨化我們的身心。」夏思安驕傲地望著眼前的花花草草,每一株都是她細心照顧的結晶。
「我還邁向世界大同咧!」汪恩典不屑地撇著嘴,「你呀,就是太浪漫。」
「你呀,就是太實際。」夏思安靠坐過來,還故意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
汪恩典冷淡地說:「如果不是這樣,我怎能活到現在?」
她的過度冷淡,令夏思安覺得很不對勁,「怎麼啦?」她溫柔地看著好姐妹。
對她而言,汪恩典就像她的親妹妹,對汪恩典而言,她則是她的親姐姐,她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感情卻比親姐妹還要來得深、來得濃。
「其實也沒什麼。」也只有在她面前,汪恩典才會褪去那層保護色,展現出她真正的喜怒哀樂,「只是昨天遇到一個人,因為他的雞婆,使我想到那段我一直想要忘記的黑暗往事。」
「汪汪……」所有的煩惱痛苦,夏思安都能替好妹妹分擔,惟有這件事她沒辦法插手;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