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紗淩
顯然,她現在就是那一個生不如死的對象。
「『笑臉殘醫』說,如果我可以找到他的妻子,他願意將他的命免費的奉上。」水沁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她師父的動態,謹慎地觀察著她的腳步,眼睛一點也不敢從師父的身上離開。
水沁沒想到,師父居然笑了,一種寒入骨子裡的笑聲,「這就是他說的話?」
「你知道他的妻子在哪裡?」水沁聽她師父的聲音,馬上敏銳地問。
「……知道……」面具下的嘴唇動了一下,說出了她的答案,但是眼睛中的冰冷卻更甚之前,「我知道她在哪裡。」
「但你不打算告訴我。」相處了這麼久,雖然說覺得一點也不瞭解師父,但是一點基本的常識倒是有的。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這是對你的考驗,是你自己應該去解決的問題。」面具下的聲音有著無限的冰冷。
「但……」水沁話說到一半,她的師父就已經接近她,毫不留情地揚起手,狠狠地朝她揮下。
水沁朝旁邊滾了過去,反射性地朝師父開槍,一點情面也沒留,但當她滾落在地時,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從手臂傳到腦袋,然後她覺得吸進了一些不名的物體。她低頭望著被師父的刀子給劃破的衣服,以及割傷的手,迅速的用一隻手撐著身子,另一隻手按著受傷的手,蹲在地上,抬頭望著師父。
背對著月光及小巷子中依稀的光亮的師父,看起來像一個神祇般的高臨她的信眾。
可惜她不是她的信眾。
她知道師父可以輕易的殺了她,但是她並不在乎。
生死向來是她相當超脫的範圍,她並不特別的懼怕,但是心中的疑問卻是她不願意再去躲避的事情。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的。
「我的過去跟『笑臉殘醫』有關,對不對?」水沁相當冷靜地問。
面具下的臉,這時突然緩緩地笑了,但是水沁看不見她的笑臉。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離群而居嗎?」沒有感情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說著與先前的話題完全沒有相關的話,「我喜歡住在沒有人的地方,是因為那些地方往往有一些稀奇的植物,可以輕易的奪人命。人類摧毀大自然,說不定就是因為知道大自然有許多的東西會摧毀他們,所以才先下手為快,將他們潛意識下的敵人摧毀。我呢,我則運用了那一個大自然給我的東西,來摧毀那一些想要摧毀我的人。」
一支戴著手套的手指直直的指著水沁。
「我告訴你,今天我給你的是一點點的教訓。白千層花粉會讓你的呼吸不順暢一陣子,你就好好的在這裡反省反省。至於刀子上的非洲紅液體,有可能會讓你的傷口潰爛,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水沁這時呼吸急促了起來,臉色瞬間蒼白了許多,她望著師父,話說不出來了。
「你應該覺得相當的有幸,因為我居然將這個從來沒有用在別人身上的東西用在你身上。但是我也警告你,快一點去將『笑臉殘醫』的頭給我摘下。不管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過去,但是如果你要命的話,你就盡快去將他的頭摘下,我要他的頭!若你沒有做到的話,就算是沒有完成任務了……到那時,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戴著面具的女人,轉身要離去,但是突然又停了下來,回眸望著在地上痛苦喘息的她。
「我給你一點建議,」她口中說出的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建議,反像是命令,「你若要找『笑臉殘醫』的妻子的話,是鐵定找不到的,因為她已經死了,你就死了這一條心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小巷子,任水沁直冒著冷汗,臥坐在小巷子骯髒的地板上,痛苦地大口大口吸著氣。
花前月下應該是談情說愛的好環境,可惜冷彬絲毫沒有那種閒情逸致,讓他有那種欣賞黑衣傑克為後花園的景致所花下的功夫。他皺著眉頭,望著高掛在天的滿月,心中再三的琢磨著他自己的決定。
他會不會太信任她了?
冷彬心中憂慮地想著,眉頭間的褶皺逐漸高起。
他知道水沁自從早上跟他談話後,就消失無蹤,但是他並不擔心她會跑掉,因為她的獵物……也就是他……還好好的活在世界上,只要他還活著,她一定會再回來的。一個職業殺手是不會輕易地放棄的。若他們放棄,只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們死了;二是他們輸得心服口服,願意回去接受組織的制裁。
他自嘲地對自己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真的沒用。
想當年,有多少的仇家追殺他,他都可以無動於衷的殺掉那一些想殺他的殺手,而如今,他卻為一個想要他的命的人牽腸掛肚,這真是諷刺。
在很早很早以前,當他開始遇見殺手時,他都會因為不想再跟任何人結下樑子,而放一些要他命的人走,但是發現,這麼做,最後都只苦了自己,因為他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的面前騷擾他。所以他後來都不會對那些前來找他麻煩的人客氣,直接殺了他們,因為對他人客氣是對自己殘忍。
這是他從慘痛的教訓中學來的。
但是他知道他無法殺水沁,永遠也無法殺她……
「彭」!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從花園邊的圍牆傳出來,在深夜中聽起來更加的響亮。
冷彬警覺地從他的冥想中被喚回,全身戒備了起來,兩眼往花園的四周瞄去,準備捕捉花園中任何的風吹草動。他知道蒼龍已經用相當的誇張方式--一個定期性發病的電腦病毒來告知世上的人說他已經出現了。雖然黑衣傑克沒有將他的去處洩露出去,但是難保其他的人不會知道他在這裡。
他會再次出現只為了一個目的,其他的麻煩他一點都不想惹。
他側耳聽著花園中的動靜,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是他的目光盯住微微騷動的樹叢。
冷彬瞇起眼睛,讓手術刀緩緩地從袖口滑出來,另一隻手探進衣服中,準備在第一時間突襲這個居然敢如此明日張膽,絲毫把他不放在眼裡的人一個教訓。
但在看見水沁的臉的時候,他快速地跑到她身邊,蹲下去將她扶起。
「你……你怎麼了?」冷彬望著水沁痛苦得喘息的樣子,根本沒有辦法遮掩他對她的關心,擔心地望著他。
水沁張開疲憊的雙眼,望著冷彬,因為沒有辦法呼吸而根本沒有辦法講話的嘴唇,只能輕輕地蠕動了一下,困難地吐出了三個字:「為……為……什麼?」
她問的不是冷彬,而是自己。
在她最痛苦,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呼吸,甚至覺得她的眼前快被黑暗吞沒的時候,惟一想到的居然是他,甚至奮不顧身地用踉蹌的腳步拖著自己走到這個明明是敵人陣營,甚至應該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明明他就是她要殺的人,但是她的心像是要完全的顛覆她的想法一樣,讓她不由自主地就往這個方向來,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她驚恐的發現,這整件事情都已經慢慢地超出她能掌握的範圍,只因為所有在她週遭的人,都知道一個她不知道的秘密,而她,卻只能在撲朔迷離的迷團中掙扎。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她用僅存的力氣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雙眼睜大望著他,好像要看穿他,又好像想對他控訴他的不公。
她不服氣,他知道嗎?她一點都不服氣!為什麼所有在她身旁的人,好像都知道一些什麼,而她,卻像是一個被他們耍的人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殺他嗎?她好想,但是有一個聲音好像一直呼喚著她,讓她又遲遲的不能下決定。不殺他嗎?但是她又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讓她整個人處於一個無法解決的矛盾中。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不能平衡的情緒,讓她只能無助地躺在他的懷中,拚命地吸著氣,憤恨地望著他。
她痛恨自己的猶豫,痛恨自己的軟弱,而她最痛恨的,是她自己的無知!
冷彬低頭望著她,看出了她的心緒,卻什麼也沒說,二話不說地就將她抱起,往屋裡走去。水沁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將力氣留給快不能呼吸的自己,痛苦地掙扎著,她的眼睛怒瞪著冷彬,似乎在控訴著他的行為。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冷彬冷漠地對她說,但是腳步迅速的加快。
她怎麼會想逞強?覺得自己真的快喘不過氣來的水沁覺得陷入一個相當痛苦的狀態,好像她的肺已經沒有辦法再為她的身體提供氧氣,迷糊地想著,痛苦的想要掙扎時,突然感覺到有一口氣給她,她貪婪的吸了那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望著那個人。
只見冷彬突然俯下,又呼一口氣給她,然後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