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使來作媒

第21頁 文 / 岳盈

    今夜的再度相遇,是上蒼安排給他們彌補前世的情天憾恨的機會嗎?可是他心情好亂,所受的教育令他無法相信前世今生的存在,然而今晚的遭遇卻讓他無法否認。到底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的?德女想得頭昏腦脹。

    他捏緊褲袋裡的名片,那裡有可以聯絡上盼男的地址電話。等他想通一切後,再去找她吧。等我吧,盼男,這次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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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的夜來得特別晚,下午六點鐘過梭,天色依然光明,火紅的太陽貪戀著人間的繁華,浮沉在山四處不肯歸去。黃澄的夕陽餘暉經大樓的玻璃帷幕反射,光芒刺眼,有一叢透過明亮的玻璃投射進這間頗有規模的出版社辦公室裡。

    盼男放下手中的校稿,揉了揉疲累的眼角。腦海裡不期然地浮現張德女惱人的俊容,心情一陣煩躁。

    經過一些時日之後,音樂會當晚所有的那些經歷,前世與今生的,在記憶中已部分混淆起來,教人分不清楚哪些情緒是屬於前世的,哪些感覺又是今生的。就像是一杯綜合果汁,舌尖難以分辨哪部分屬於柳橙、哪部分屬於蘋果、哪部分又屬於芭樂….-總之,各種滋味齊上心頭,剪不斷、理還亂,印象裡那些或快樂或悲傷或感動或震撼,關於愛與恨,生命與死亡的記憶,最終都混合成某種複雜的系念與啟示,在她胸臆間翻騰、爆炸,除了椎心之疼外,仍是找不到答案的茫然。

    或許,該選擇的是不再去想它,就像不管春天如何逼問,她一概故作不知般地逃避。但那些在她心頭洶湧的情思,比起好友更難應付,不管是睡夢還是清醒,緊追著她,教她不思量、自難忘。

    尤其是春天去知本度假的這幾天,回家只能面對滿室的冷清寂寥,那些她不願去想的難纏情思,每每在她身心疲累之時,冷不防地冒出來暗算她。前世的記憶如潮水湧來,更多的快樂與悲傷,宛如一首首痛徹心肺的悲愴旋律,在燈火闌珊的暗夜裡一再播放,佔領她醒時的思緒,也侵襲她睡時的夢境,幾乎逼瘋她。

    她是那麼真實地感受到關於楚安平的喜怒哀樂,關於她對齊韶刻骨銘心的愛戀,關於她死時的怨恨、遺憾。這些,就像夢魔一般緊攫住她,擾亂了她平靜的生活,沒一刻放過她。

    盼男感到害怕、憂慮,甚至覺得前世的記憶已漸漸蠶食她,幾乎要取代她今生的一切了。不,她不要,她是江盼男,不再是楚安平了。關於安平的一切,早該隨著她的死亡結束,而不該過渡到江盼男的生命。

    然而這些徒勞無力的抗爭,似乎只是多此一舉,她仍日日夜夜為安平所困擾。即使想以工作逃避,也躲不掉無所不在的思想侵害。

    得怎麼做才能把這些思緒趕出去,回復平靜無波的生活?盼男在心裡吶喊,沒一刻比現在更祈望平凡的生活回來。如果她不曾經歷那夜的奇異之旅;如果她不曾暗春大去參加音樂會;又如果她根本不去那家醫院,選擇了張德女看病,………然而生命卻沒有如果,不管她如何不情願,那些如果已在老天爺的安排下,主宰了她的命運,教她難以逃脫……

    嘟嘟作響的內線電話鈴聲驚擾了盼男的沉思,她呆了半晌,才伸手接過。

    「喂?」

    「江盼男?」

    就的宛如她生命用的一部分的悅耳男聲,令盼男心跳失速起來。握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眼睛驚嚇地睜圓,有種想將電話甩上的衝動。

    「盼男,找知道是你,別躲我。」

    「你……你怎會有我的電話號碼?」盼男氣急敗壞地喊道,直到鄰座正在收拾桌面的同事投來好奇的眼光,才降下聲音。

    「你忘了那晚春天把你的名片給我了嗎?」

    盼男恍然大悟,眼光隨即狐疑地瞇起。這傢伙的聲音聽起來未免太平靜了,就像為那天的事困擾的人,就只有她而已,他是完全沒受到影響。

    「你找我幹嘛?」她的口氣很沖。

    「難道你不想難認那晚的事?」德女這時候才顯露出一丁點緊張。

    「不想。」盼男口是心非地迅速拒絕。

    「騙子。」德女輕聲指責。「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想弄明白。」

    「根本就沒事。」

    「又在說謊了。你是什麼時候養成愛說謊的個性?」他的聲音充滿不以為然,令盼男更加火大。

    「關你什麼事?」

    「你在生氣?為前世的事氣我?」

    「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盼男,如果你不生氣,或者曾深入思考過這事,就不會是這種口氣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還有事要忙呢!」什麼東西!都經過那麼多天才來找她。盼男不是滋味地想。

    「我在你辦公室大樓下面等你,等你見面把話說清楚。」

    「我們有什麼話好說的?」她不可思議地問。

    「盼男……」德女的呼喚輕似枕畔的情人呢喃,聽的她雞皮疙瘩直起。「你不認為那晚的事,是上天有意彌補我們?給我們再一次的機會?」

    「少荒謬了。」盼男駭笑,卻忍不住心臟怦怦直跳。

    「一點都不荒謬。」德女的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如果你知道安平死後,齊韶如何痛不逾生,你就明白我話裡的意思。」

    「我不想知道……」尤其是在她的心被折騰的這麼痛,精神耗弱得隨時要崩潰的時候。

    「容不得你不知道呀。這是我倆的命運。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下樓來,等到你願意見我,等你……」

    「張德女!」盼男對已掛斷的話筒低聲咆哮。那傢伙在搞什麼呀!說那種會攪得人意亂心慌的話,就把電話給切掉,完全不管她會有的心清。

    她憤恨不平地喃喃咒罵,瞪視桌面的稿子發呆了兩、三分鐘,仍然無法集中精神。

    混蛋!她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居然這樣對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大樓下面等,都過了好幾分鐘,會不會跑掉了?

    一連串的不確定,讓盼男坐立不安。她知道今晚是別想專心加班了,與其坐在這裡發呆,倒不如去看個究竟。

    她先到洗手間梳洗,才拿了隨身皮包打卡下班。搭電梯下樓時,心裡仍在咒罵張德女不該擾亂她一池春水。

    他到底找她做什麼?

    彷彿意識到是怎樣的未知命運往等待她,盼男芳心悸動起來。

    第九章

    夜色從四面八方湧來,白晝帶著最後一抹餘暉退守至遙遠的天際。張德女修長挺拔的身軀如臨風玉樹屹立在大樓的廊柱旁,看到盼男遲疑的身影,被罩在廊柱陰影裡的矯軀很快挺直腰身,不容她逃避地迎過去。

    「沒讓我等太久,不過二十分鐘。」他幽默地道。玩味而犀利的眼光,熱力逼人地直射向她。

    盼男臉頰一熱,有種被看透的錯覺,她惱羞成怒地避開他的注視,自顧自地往前走,語氣冰冷地道:「我只是臨時決定不加班,想回家而已。」

    德女聞言噴噴噴地輕聲叱責。「盼男,你這種說謊的毛病要不得。以前你是不說謊的。」

    「什麼以前不以前,再說我也沒說謊。」

    「只是選擇隱藏大部分的實情,說出不痛不癢的部分嗎?」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貼著她耳朵說。那拂搔著她敏感肌膚的灼熱氣流,還有隨著呼吸飄蕩在她鼻端的好聞氣息,都令盼男忍無可忍。

    「喂,」她勉強壓抑住停下腳步轉身去面對他的衝動。「你懂不懂得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道理?」

    「有必要嗎?」悅耳的男中音更加放肆地親近她,修長有力的手掌倏的攫住她肩膀。盼男全身戒備起來,若不是他接下來的話,她就要施展貽拳道給他一記過肩摔了。

    「我的車子在那方向。」他將她打算左轉的身子,轉向右方。

    「誰要搭你的車了?」她沒好氣地甩脫他的手,怒視他。

    張德女深深凝視她,毫不退讓的與她對峙。街燈照在他清俊的臉容上,深沉的眼眸有著少見的嚴厲,讓盼男清楚地意識到那兩顆眼珠沉重的壓迫感。

    他吸了口氣,緩和他心裡的怒氣,扯動唇角冷笑。

    「如果你喜歡在馬路上談這種事,我可以奉陪。」

    「我……我們沒什麼好談!」德女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溫和,沒想到這人也是有脾氣的。盼男不太習慣地畏怯起來,記憶深處不經意地撞出齊韶和安平在宜蓉家重逢時,齊韶唯—次生氣的模樣。

    那熾熱的眼神,壓抑不住的真情……盼男感覺自己的心柔軟下來。

    「盼男,別折磨我,你知道我要談的是什麼。」德女凝視她瞬間變得溫柔的臉龐,屬於楚安平的嫻靜優雅疊在她俏麗的臉龐,一時間心醉神迷。

    「問題是,有必要嗎?」一絲惆悵的笑意泛上她粉白的柔唇,迎視他的眼神充滿苦澀。然而德女的眼光仍是執著不肯放棄,她只好無奈地妥協。「好吧,那晚我的確有段離奇的遭遇,好像回到三O年代的上海,變成一個叫楚安平的女孩,還和一個叫齊韶的男人談戀愛。如果你想跟我確認這件事,那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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