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沙其
她怎麼也想不通,柳無言當年曾經拋棄過身受重傷的爺,不顧他死活的絕然離去,這樣無情無義的女子,為何爺獨獨鍾情於他?且分隔八年,依舊不改其深情?
柳無言的存在是爺的私事,本非她該插手的,但是,見到爺竟為她分寸大亂,甚至為她身受重傷,她便再也按捺不住!
爺能夠稱霸江南水運,是因為他手段狠辣,性格冷漠無情,在他身上沒有弱點,敵人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如果爺能夠保持他狠辣無情的作風,就是有十個西門鷹也不足為懼,然而,柳無言的存在暴露了爺的弱點,且西門鷹的毒術令人防不勝防,她就算拚死護主的決心再強,也沒有把握能護得住爺周全,只要柳無言待在爺的身邊一刻,爺就會因弱點暴露而遭到危險,所以,她開口要求柳無言主動離開綠柳山莊。
她以為像柳無言那樣無情無義的女子,必然會狡言推諉,不願離去,卻沒料到,柳無言只是低眉斂目,靜靜地聽她說完。
良久後,她才澀然一笑道:「凌姑娘,你說得對,我的確是韓大哥最大的弱點,我的存在只會害死他。」
凌寒月沒有接腔,只是淡淡的看著她。
柳無言輕輕的咬了咬唇,抬起頭來,問道:
「凌姑娘,你喜歡……不,你愛韓大哥的,是不是?」
凌寒月一怔,淡漠的聲音中摻入一絲不自在,「寒月自知身份,不敢妄想。」她說的是實話,她對爺從來就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只要能待在他身邊,保護他,她就余願足矣。
柳無言「看」著她,那雙無法看見任何光彩的美麗瞳眸,閃動著—種形容不出的光澤。
她咬了咬下唇,從懷中掏出一瓶藥,詳細交代一切養傷事宜,並請她分別帶口信給無極門嘉興分舵與她的師兄西門鷹,而後道:「只要等無極門的人一來,我就走,這一生,恐怕是再也見不著韓大哥了。」
她抬起無神的眼睛,對向凌寒月,誠摯的說:「凌姑娘,我把韓大哥交給你,往後的事就要勞你費心了。」
凌寒月沒想到她居然答應得這麼快,一時之間倒是怔住了。
「這一生,我和韓大哥畢竟無緣,或許早在八年前,一切就已經注定了吧!」她仰起頭,輕輕歎了口氣。
她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的落寞?無神的眼睛裡彷彿有著千言萬語待訴。
凌寒月又是一怔,忍不住喚道:「柳姑娘……」
這般乾脆的應允,這般深情的托付,柳無言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樣無情無義,可以拋下瀕死的情郎,絕然離去的薄倖女子嗎?
柳無言輕輕一笑,轉向她,問:「我想趁著無極門的人未到之前,再進去看韓大哥一眼,可以嗎?」
「嗯。」凌寒月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柳無言輕輕的頷首,站了起來,往韓淵的房裡走去。
凌寒月也不知是打哪來的衝動,忍不住叫住了她,「柳姑娘……」
柳無言回過頭,「還有什麼事嗎?」
「你……其實也還深愛著爺的,是不是?」
柳無言咬著唇,沒有回答。
「既然你愛著他,當年為何要背棄他?」
柳無言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發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聲音細若蚊鳴,「背棄就是背棄,又有什麼好說的?都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現在再提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柔美的聲音猶在耳邊,而當日下午,柳無言便隨同無極門的人離開了綠柳山莊。
目送著她離去,凌寒月竟然有一種荒謬的感覺,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心頭隱隱覺得會那麼誠摯的把爺托付給她,會對她的指責一句話都不辯解的女子,絕非是一個薄倖無情的人啊!但是,柳無言當年拋棄爺是事實,她究竟該相信什麼?一時之間,她反倒疑惑了。
連日來發生那麼多事,雲奇態度的轉變、爺受傷、柳姑娘離開綠柳山莊,這一連串的事件使得她的心亂成一團,再沒有以前那般的從容冷靜。
罷了!想這麼多也無濟於是,倒不如煩惱眼前的難題吧!
柳無言在爺的心目中顯然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否則他也不會因她而受傷,如今她擅自作主趕走柳無言,以莊主那冷酷無情的脾性……即使她早已有了承受他怒氣的決心,可一想到他對付敵人的手段,她仍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她轉回桌旁去捧藥湯準備喂爺喝,可才一轉過身,韓淵便慢慢兩睜開了眼睛。
「爺,你醒了?」看到韓淵醒來,凌寒月素來冷淡的聲音裡夾雜了一絲喜悅。
「扶我起來。」韓淵命令著,伸手就要支起自己。
凌寒月見狀,忙放下藥碗,扶他坐起。
韓淵吃力的坐了起來,胸口的窒息感讓他重重的喘了口氣。「我昏倒多久了?」
「三天了。爺,您該喝藥了。」她重新捧回藥碗,遞到他面前。
韓淵沒有接過藥碗,閉著眼狀似歇息,嘴裡馬上追問起柳無言的下落,「無言呢?」
凌寒月微一遲疑,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柳姑娘她走了。」
「走了?」爺霍地睜開眼睛,目光銳利如刀。「她去哪裡了?」
凌寒月不敢迎視他的目光,面無表情的低下頭道:「她回幻影谷去了。」
韓淵直視著凌寒月,眼神在一瞬間凌厲得教人心寒,「是你讓她走的?」
他的口氣溫柔的可疑,凌寒月跟了他六年,她很清楚,韓淵的口氣愈柔和就表示他的怒氣愈加旺盛。他會怎麼對她,她完全猜不出來,只能鼓起勇氣迎視著他的目光,回答道:
「是。」
韓淵扯動嘴角,微微一笑,笑聲裡不帶任何感情,「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是誰給你這個權利,讓你擅作主張的?」
「屬下知罪,甘受爺的責罰。」
韓淵又是一聲冷笑,「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屬下請她離開爺。又說,西門鷹原本不是爺的對手,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爺絕不可能著了西門鷹的道,只要她在一天,爺就離不開危險……」
她機械化的說著,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臉上便挨了一巴掌。
韓淵雖然中毒初癒,但功力依然不容小覷,凌寒月一張俏臉被他打得歪向一旁,血絲順著她的嘴角滑了下來;但她的臉色連變也沒有變,仍是恭順的垂首站立,好似韓淵根本就沒打過她一般。
「她就這樣離開了?」
「是的。」
「她臨走時有沒有說些什麼?」
「她要屬下好好照顧爺。」
韓淵冷哼一聲,眼神冷得駭人。他推被下床,拖著虛弱的身子便要朝外走去。
凌寒月見狀,心一凜,一個閃身擋住他的去路,「爺,您要去找柳姑娘?」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讓開。」
「恕屬下冒犯,但屬下不能讓爺去找柳姑娘。」
韓淵瞇起了眼睛,「你好大的膽子,連我都敢攔?」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為爺設想,別說爺中毒初醒,身子尚虛弱,根本禁不得旅途勞累,更何況,西門鷹依然虎視眈眈,屬下不能讓爺輕易涉險。」她急切的道。
「讓開。」韓淵再次冷喝。
「屬下是為了爺著想,請爺三思。」凌寒月攔在韓淵面前,挺立不動。
「為我著想?」韓淵冷笑一聲,「無言也是為我著想,可是你們卻從來沒有來問過我,你們的著想我要是不要。你到底讓不讓?」
「請恕屬下冒犯,屬下不讓。」
「你再不讓,休怪我不客氣!你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即使我受了重傷,你依然不是我的對手。」
凌寒月緊抿著唇,以行動表示自己的堅決。
「很好。」韓淵冷笑一聲,一掌拍出,「砰!」的一聲,凌寒月胸口中掌,如斷線的紙鳶般朝後飛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鮮血從她口中狂噴出來。
以她中掌的情形看來,韓淵這一掌並沒有保留,這令凌寒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不相信韓淵竟會真的對她痛下殺手。
韓淵快步走了出去,走過她身旁時腳步一頓;凌寒月看著他,只希望從他眼中找到一抹關心或歉疚,只要一點點,她就可以心滿意足,可是……
「等我回來時,我不要看到你還在綠柳山莊。」他丟下這句話,便再次邁步向前,腳步不停的走了出去。
他那決裂的的話有如一支無形的大鐵錘,重重的撞擊她的胸口,令她的胸口一痛,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六年的跟隨、六年的恩義、六年的真誠,到頭來竟比不上一個曾經背棄過他的女人,在這一刻,她總算知道,自己對韓淵而言,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呵……
對韓淵而言,她只是個得力助手,可是對她而言,在六年前的那場救命之恩後,韓淵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啊!
她突然笑了起來,先是低低啞啞的笑聲,而後卻成了放肆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