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桑緹
楔子
十年前……
「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孩?」
「就像艾晴吧,有那份溫柔細膩的心思。」
楚昊對愛情的記憶,是來自於他十六歲正就讀於「特殊教育學校」時。那時的他學畫、愛畫。
有一個「普通高中」的同齡女孩兒,常常到校門口等他,在匆匆塞給他噴有濃鬱鬱金花香味的信封後,就快快地跑走了。他狐疑地拆開包裝精緻的信封,裡面裝的不是花花綠綠的信紙,而是一幅「他」的畫——她用鉛筆素描他的輪廓。
有時候她描繪他熠熠動人的雙眼,或是大剌剌地刷出他的左半臉或右半臉,畫出他憂鬱的容貌。
日復一日的相處,使他慢慢地深陷在愛河之中……
他們雖然有定時之約,卻從沒有交談過。
而十二月十九日,竟是他心碎的一天!
他痛恨這段戀情只有短暫的二十九天,他多麼盼望她能夜夜入他夢中,伴他每個晨昏……
紀艾晴的死亡逼迫他放縱自己,讓他在愛情的領域裡,以花心來麻痺自己。但是他深深明白著,任誰也無法替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第一章
炎熱的暑氣直逼腦梢,令人消受不了的三十二度高溫正燃燒著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台北市,時鐘的秒針緩慢地劃過灰塵略掩的鐘面。
「哎喲,這是什麼世界呀?」手握方向盤,苦坐於悶熱的紅色俗俗的福特四輪老爺車內,杜芯宜不耐煩地按著虛弱的破喇叭,催促著癱瘓的交通,喃喃咒罵著。「政府在搞什麼呀?應該規定不用上班的人不准走這條路,哇!塞成這樣……哼,這些人真無聊,沒事跑來這兒幹麼,就已經夠塞了,還來湊熱鬧?哇,那個叫什麼的……楚……昊……的畫展快開始啦,再因為遲到而沒訪問到,摳門的老編一定又會扣我幾千塊了……」
嘴上不饒人,無情的時間更不饒人,杜芯宜焦急地踩油門又踏煞車,廣播電台正在四週一片車流喇叭的雜音中,努力地唱出優美的歌曲,緩緩播出女主持人低沉溫厚的嗓音。「您相信河畔倒映的台北夜景是多麼迷人嗎?站在橋上,一眼望去,儘是華燈冉冉的夢境之美,這不夜城是如此讓人眷戀,而您亦是她一生眷戀的伴侶,今晚,讓所有需要眷戀與被眷戀的男人與女人,來到美麗的河畔,譜出他們的迷人夢境……」
真是諷刺呀!在空氣極度污染而悶熱的氣溫下,描繪什麼美麗的夜景、閃爍的星光,徒讓人覺得煩躁的情緒即將要沸騰到最高點。
睡了四個小時午覺,剛從溫暖的床上爬起的杜芯宜,以閃電般的速度盥洗,接著立刻直衝位於忠孝東路的「翡翠畫廊」。
唉!自從調任到副刊文藝新聞的採訪組,足足有兩年多,這段時期真可謂是「日出而作,日落不能息」,繁忙的工作真的是逼得人快瘋了!想想作記者,跑新聞的時間也近三年了,當初大學一畢業就急忙地四處探聽工作機會,好不容易新興的報業「日新時報」正在擴大營業中,招攬十八般武藝的人才,而她,既無過人的學歷,也沒有顯赫的背景,卻出乎意料地獲得鄭靖祥的錄取……
後面的車子正不耐煩地猛按著喇叭,看來杜芯宜一時的神遊可是搞得後面一連串車,塞得水洩不通。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開車呀?」
杜芯宜見著一個明明是禿頭,卻又戴著不合適假髮的中年男子用力地敲著關緊的車窗,嘴裡唸唸有詞的。杜芯宜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禿頭又戴著好笑假髮的男人,火氣一大,搖下車窗,破口罵道:「這輛破車,連吹個冷氣都不冷,真是……喂!你搞什麼?」
「我問你,要不要開車呀?你看你擋在路中間,後面的車都不用走了!」
杜芯宜住後一瞄,果然,真是人間慘劇,在小小的巷子內堵成這樣,車身與車身都快連橋了哩!杜心宜再往前一看,嘿,前面的車子不知道何時跑掉了,也不通知一聲。
她猛一踩油門,車子迅速地向前衝去,突然間,左邊的小巷弄間,鑽出一個小孩子來。
「天哪!」
杜芯宜急急地按著脆弱的老喇叭,猛踏煞車。那本來在巷子裡昏睡的狗被偌大引擎聲,和尖銳的煞車聲吵醒,汪汪汪地吠個不停,大概心裡在罵,開車竟然可以開成這樣,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糟了,快七點半了!」看著秒針殘忍地走過,杜芯宜深深明白,今天若再遲到的話,肯定會被Fire!
她眉頭一皺,緊踩油門,朝「翡翠畫廊」的方向飆了過去。
「哎呀,終於到了!」望著「翡翠畫廊」燦爛的招牌,塞了近兩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希望老天保佑她可以在五分鐘之內找到一個停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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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搞錯啊,這麼大的停車場,居然沒有一個空位?」杜芯宜已經繞了這個偌大的停車場整整第五遍了。
「台灣人都吃飽閒閒沒事幹是不是?沒事買了一堆車亂擠空間的,還沒事開出來亂晃占停車位!」
杜芯宜好像忘記自己也是吃飽沒事幹的一群台灣人之一,竟也罵得順口起來,突然間,眼角餘光瞄了一下後照鏡。「咦?有停車位!」她馬上轉死方向盤,用力催油門,也不管車後有沒有人或是車子經過,猛然一倒車——
「砰!」杜芯宜心驚了一下,霎時感到車子伴著那聲巨響,正在劇烈地搖晃。
「天哪!我的車。這輛我花盡所有積蓄,跑遍台北市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探聽到買賣中古車的好門路,才買到這輛便宜的老爺車,居然……」杜芯宜四肢無力虛弱地滑出車門,看到車子的左後側幾乎全被撞凹了進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氣急敗壞地找肇事者理論。
「你這個人會不會開車啊?你確定你有駕照嗎?你瞎啦!沒看到前面有車要倒車,不會踩煞車嗎?你看,你把我的車撞成這樣,你以為開輛敞篷車就了不起啊!」杜芯宜像隻母老虎似的張口就咬,似乎不記得剛才是誰看都沒看,就猛踩油門倒車的。
而此時,楚昊那輛黑色高級敞篷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車頭一對原本透射出耀眼金黃色光芒的菱形車燈,在經過猛烈地碰撞之後,只剩下微弱的燈泡在唱獨腳戲,而那美麗的燈罩已碎了一地。
到底是哪個人倒車不長眼?楚昊看到車燈碎撒一地,一股怒氣急衝直上,但是他瞄了對方的車一眼,哎呀呀呀……真是慘兮兮呀!既然大家都好不到哪裡去,就算了!
原本以為這只是樁小小車禍,雙方都有損失,也就不計較了,沒想到這個女人真是百分之兩百的得寸進尺,不僅說話老實不客氣,凶巴巴的模樣連他旁座的女伴看了臉上都一陣青一陣白。真是奇怪,她不檢討自己的過失,反而指責別人?
「真是抱歉,小姐……」楚昊為保持紳士風度,下車禮貌性地道歉著,意圖消弭這場天外飛來的橫禍。
但杜芯宜毫不領情,眼尾掃過一絲輕蔑,繼續潑辣地說道:「一句抱歉就算啦?你當你是誰啊?撞了別人的車一句道歉就可以落跑啊?」杜芯宜恨恨地說完,飛快地瞄了楚昊連人帶車一眼。
喲!穿西裝打領帶的,沒事又開輛敞篷車亂晃,嘿嘿……這個大凱子,一定得好好坑他一筆。
此時,那位豐胸圓臀,穿著藍色低胸性感禮服的女伴,正款款地輕扭蠻腰,做作地下車,然後緊巴著楚昊,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杜芯宜見楚昊沒有還嘴,便又得理不饒人地說道:「你看,把我的愛車……」
話尚未說完,黏在楚昊身旁的女伴馬上用不屑的表情插話道:「你的愛車?就這輛破車……,
好哇!這只藍色大胸脯的沒腦笨海豚,我不犯你,你倒教訓起我來了?
「破車?你說誰的車是破車?你……你竟敢侮蔑我的車?」杜芯宜氣呼呼地叫道,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出口不遜的女人。噁心!眼睛如錘兒,鼻子像蒜頭,嘴巴則是兩條大熱狗。嘖嘖嘖……這個男人眼光這麼差呀?
「侮蔑又如何?反正你的車沒撞就這麼破了,撞壞了還可以當廢鐵賣!昊,你說是不是?」女人嗲聲嗲氣地黏著楚昊說道,還不時瞄杜芯宜幾眼。
算了,好女不跟醜女鬥,還是討錢要緊!杜芯宜不理女人的諷刺話語,雙眼直視著楚昊,故意冷冷地說道:「你說,怎麼辦?」
真是愈來愈有趣了。楚昊見杜芯宜不肯罷手,淡淡地說道:「小姐,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呢?」
怎麼樣?哼,杜芯宜心底冷笑一聲。「你說要怎麼樣?當然是賠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