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文心蘭
「不勞諸位愛卿費神。」易洛一張臉臭氣沖天。
「應該的,尤其就瞳兒姑娘能踏進楓林別院這一點,臣等理應親往拜會她才是。」黎雲仍不知死活的一臉賴笑。
「很好。」易洛咬牙切齒地道:「這幾天我想休息,奏折就由你來批,有什麼事也請你代勞了。」他明擺著要用工作來壓死他、累死他。
但黎雲居然還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既然看了一場好戲,臣自然得付出些代價。」
「你……」易洛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臣自當竭盡心力,報效王上,微臣告退。」
黎雲說完便馬上走人,不讓他有機會發作,身為易洛的心腹和長年戰友,他早就學會如何把外人懼怕的怒氣,不當一回事的假裝視而不見。
易洛卻想起瞳兒的話。她喜歡他?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他明白,瞳兒是個對別人、對自己完全誠實的人。
她是因為忠於自己的心,才能坦然無諱的對別人說喜歡他。
她是這麼與眾不同嗎?不會試探別人,卻喜歡把自己赤裸裸攤開在別人面前。
看來瞳兒會愛上他,是必然的結果。身為天生的掠奪者,他該為這麼不費吹灰之力的「戰果」感到高興。但是,若瞳兒真的愛上他,她的愛必定比別人更無私、更純潔無瑕,這份愛會令他無法正視、無法面對。因為,他無法回報。
他向來沒有付出,只有佔有、只有強取豪奪,只有理所當然的自私。為此,他在心裡因這必然的結果而感到內疚。但他確定,自己會給予她很多寵愛。
不可否認的,他很迷戀她的身體,這沒什麼不對,瞳兒是他最新的女人,他自然迷戀她,也希望自己別那麼快就玩膩了,因為瞳兒除了美貌能跟雲屏和如煙相比外,其餘一無長處。
瞳兒沒有才能,也不懂得曲迎承歡。對於吟詩、作畫、撫琴、唱曲更是一竅不通。她只是一個帶點自然及神秘氣息的山上女孩。
他知道別人認為他把瞳兒安置在楓林別院有特別的意義,其實那只是一種直覺作祟罷了,他只是直覺的認為,她和楓林別院很合適。
也好,讓別人的生活能有些閒言閒語來調劑也不錯。愧疚就愧疚吧!要辜負一份無瑕的愛,他付出點愧疚也是應該。
瞳兒及秋衾領會了楓林別院一門相隔、兩個世界般的截然不同。今天瞳兒出來時,因為急著見秋衾,並沒有特別留意。
院外五步一崗、三步一哨,戒備森嚴得像軍事重地。一入院門,便讓人鬆了一口氣,裡面只簡單的駐派了幾名守衛,其它就是伺候瞳兒的侍女,讓人覺得自在多了。不過,院內所有人似乎都對秋衾很感興趣,不時對他投以好奇的眼光。
在侍女小可和月玲二人期待之下,瞳兒介紹他們彼此認識。
奇怪於她們眼中散發的崇敬及愛慕,秋衾只是點了點頭並未有其它響應。
二人投以更加愛戀的明亮眼神,潮紅了雙頰。
瞳兒不知道在她住進楓林別院之前,這塊王上的私人禁地只有二名侍女固定每月進來打掃二次。
因為她的緣故,他們這些人才能進到這輩子想都不敢妄想的地方,對瞳兒自然是忠心的擁護愛戴,加上瞳兒背景神秘,本身如遠山雲霧飄渺、仙幻般的幽幽氣息,早有人暗中傳說,她是天境的仙女下凡。
一個人的魅力,就已如此令人神醉了,現在兩個人站在一起,更亮得使人都快睜不開眼了。不只小可和月玲,其它在一旁的侍女,也都在偷偷打量著他。
不笑、不說話、神情冷漠的秋衾,與瞳兒站在一起,散發著靜若神般的聖潔,只會令他們更加崇拜迷戀。
「我帶秋……秋衾下去安排住處、換套衣服吧!姑娘也該沐浴更衣了,待會兒王上要過來用膳。」小可提醒道。
瞳兒點了點頭,秋衾從容的跟著小可出去。
他們的生活,從此就要不一樣了,而秋衾只是很自然的接受;為此,瞳兒懷著一份感激。
然而,殊冥王卻有點討厭他,那個「他」當然是……秋衾。也許是因為他有些目中無人,也許是因為瞳兒對他的在乎。
晚膳時,瞳兒竟是先向這十來歲的少年介紹自己;若不是四下無人,他早就發一頓脾氣了。
「他就是殊冥王,名字叫易洛。」
殊冥王鐵青著一張臉,「在這裡,你稱我王上就可以了。」他的名字不是一個僕人可以叫的,瞳兒說他是僕人,不是嗎?
易洛並沒有得到尊敬的稱謂,只有冷淡的眼神,投來無禮的上下打量。
而他們竟全等著他開口,彷彿他才是王似的。
「我知道主人為何對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秋衾對瞳兒說出他的結論。「他和我們以前一樣,體內封著一個孤獨的靈魂。」
「是嗎?那你們以前那個孤獨的靈魂跑哪兒去了?」
易洛討厭他,真的很討厭。他的怒氣一向能傷得人遍體鱗傷,但面對兩個不知怒氣為何物的人,他似乎只是白費功夫。
「它被淡化、遺忘了。」秋衾淡淡的回答。
「被人遺忘,這樣它不是很可憐嗎?」
「時間本來就是用來腐蝕世上將腐朽的東西。」
兩人可能一觸即發的戰火,瞳兒似乎渾然未覺,她只是安靜並專注的聆聽。
易洛轉頭瞥向窗外,「這夕陽從古至今,它可有腐朽?可有更改?有萬年不變的日,就沒有其它萬年不變的東西嗎?」
「你怎麼知道這夕陽是萬年不變的?你又沒摸過、碰過、量過,莫非世上有萬年不死之人,跟你證實過?
人若能讓時間將那些不好的、悲傷的舊情緒帶走,才能有新的感覺;哪怕換上的是另一個傷心、另一種悲痛,都比死守著一樣東西,又理所當然的說服自己不去改變,來得值得。」
那時易洛無言以對,雖然他心裡直想殺他洩憤,但他畢竟沒那麼做。
也許是因為,如果殺了他,就等於承認了他所說的話吧!
不過,易洛對秋衾那種極度厭惡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不久之後,他就發現,秋衾的本性其實是個比瞳兒更沉默寡言、淡泊一切的人,有時他連聲「是」都懶得回答。
瞳兒也說,她對秋衾那時會和他說了那麼一大串話,著實嚇了一跳。
易洛將自己埋進香韻芬芳的髮絲中,兩人肌膚上覆了層微濕的汗水,仍未將方纔激情的呼吸平撫而微喘,相擁享受著餘韻的溫存。
他動作輕柔的輕輕撥開她額前汗濕的劉海。「記住了,別再把交配、發情這種野獸、畜牲用的詞,套到人身上去。」
剛才他把一些「專有名詞」全糾正了過來,極力講解並親自示範,「身體力行」得十分徹底。
「真不知道妳這些話是打哪兒學來的,要是給別人聽到了,只怕會被妳嚇死。」嗯……應該是笑死,他想起黎雲的反應。
「山上沒什麼人煙,我們以前曾經救過幾個獵戶,有些話是跟他們學來的。」
瞳兒傾聽他厚實胸膛強壯的心跳聲,感覺滿足而安詳。
生長在嚴寒之地的野獸,奇異珍貴;毛長密實、色澤豐潤,有人常年以狩獵雪山中的獸皮為目標。
瞳兒常暗中保護那些野獸,免於被人類所襲擊,因為無法見死不救,也常會幫助一些身處險境的人類。
對她而言,人類與野獸並沒有多大差別,而野獸多具靈性,又在雪原上與她比鄰而居,自然是護著牠們多些。
「妳的親人都在山上嗎?」
「親人?」這問題讓瞳兒微愣住。
易洛撫著她柔順髮絲的手,略為遲疑了一下。「怎麼了?」
瞳兒搖搖頭。「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秋衾。」
「難不成就你們主僕二人,一直相依為命住在山上?」他的語氣帶點訝異。
「不是啦!」她覺得好笑,「其實山上有個村子,我們也有很多人。」
她不能告訴他,那是綾族——雪山上的精靈。但她也沒有說謊,只是他們綾族很少聚集在某個特定的地點,只要是冰寒之地,他們都能來去自如,有事時再用感應力召喚。
「我的母親是山上村子裡的人,村裡的規定,是不能和外面的人通婚的;可是後來她愛上了山下柳家村裡的一個男人,那就是我爹。」
瞳兒用平淡卻甜蜜的語氣,訴說這段平凡的愛情故事;卻也使他動容。
因為,他母親的愛情,也是如此平凡卻動人。李叔待她恭敬卻處處體貼,十年如一日,只要是他們在的地方,都能使他感受到他們的溫暖和深情。
雖然,他們之間的身份和處境,如鴻溝一般將他們阻擋;但他知道,即使到死,他們仍沒有停止愛著對方。
「其實我娘長什麼模樣,我已經想不太起來了。」瞳兒斷續回憶道:「但我還記得偎著她時,她身上的那股暖香;她哄我睡覺時,會輕輕柔柔的哼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