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駱沁
黑韶望著「迅雷」的背影暗啐,如果不是它挑了對它有利的障礙道路,怕它這雲綢名駒的一世英名早就被他放在腳下踩著玩了。
「嘿!」黑韶輕快的聲音又響在耳際,惹得「迅雷」烏黑的尾巴直甩。「迅雷,你這樣不對哦!來場光明磊落的比賽如何?老是藉著樹林投機取勝不是君子行徑。」。黑韶用言語相激,企圖轉移比賽場地。
跑得正興起的「迅雷」對於主人的喊話完全不理會,依然自顧自地往前直奔。
「時間到了,別再跑了,算我輸!」雙方奔馳了一陣,黑韶抬頭望天,見約定時間己到,歎了口氣放聲大喊,停下腳步調整氣息。「下次要規定,比賽的路徑只能局限在『道路』上,不許超出範圍,到時候咱們再來真正的較量!」
聽到這番不服輸也不賴嬴的宣言,「迅雷」也沒有什麼抗議,只是高傲地揚著頭,前蹄交互在草地上蹭踏著,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呼!渾身都是沙塵。」黑韶屈身輕撣衣擺,一抬頭,瞥見「迅雷『』眼裡的不以為然。黑韶不悅地嗤哼一聲,」迅雷「八成又在心裡嘲笑他咎由自取了。」給我乖點,不然秣草就給劣質的。「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端出主人的架子。「迅雷」不屑地嘶鳴了聲以示抗議,但為了口腹之慾,還是將眼底的想法收斂了許多。
黑韶滿意地點點頭,拉過韁繩,在樹林裡漫步而行,他才發覺,經過「迅雷」這一陣脫軌的奔馳,已深入林間,蓊鬱的綠意環繞四周。他為這片天然自成的美景暗叫一聲好,要不是「迅雷」,恐怕窮盡此生,他也難以發覺在雲綢與陵嵐的必經道路旁竟也藏有如此幽靜的綠林。
如果再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或一汪碧綠的湖塘就好了!黑韶拭拭額上細微的汗珠,奢望的幻想情景直在腦海中交錯呼喚,完全無法抑制。四月還不過是春末,氣候卻懊熱得讓人無法忍受。
「今年的夏曰來得早了!」黑韶喃道,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和「迅雷」比賽,玩得耗費精力不說,渾身上下的衣衫都被汗水給濕透了,黏膩又佈滿塵土,還弄得渾身燥熱無法消散。「迅雷『,來乘乘風吧!」他轉頭對「迅雷」討好似地邀約。
「迅雷」不屑地別過頭,對於主人的請求根本不予搭理。自作孽不可活,現在才想起它的好處,妄想騎著它迎風納涼?門都沒有!
他發誓,剛剛「迅雷」的眼底絕對閃過冷笑。黑韶氣得咬牙,直在心頭盤算晚上到達陵嵐國時,是要降低它的糧草品質呢,還是為了它的無禮,罰它一晚「望草興歎」好呢?正想得唇畔不自禁地勾起詭笑時,耳際好像傳來了淙淙的流水聲
黑韶先是狐疑地側耳傾聽,爾後笑著搖了搖頭。不可能,這裡怎麼可能會有溪流呢?該不會是天氣熱到讓人發暈吧?連幻覺都出來了!還是想想晚上怎麼懲罰那目中無人的「迅雷」來得實際些。
當黑韶正在費盡所有的意志力不去理會那清涼的水聲時,「迅雷」已長聲嘶鳴往前狂奔,原本輕握在手中的韁繩立刻脫離了他的掌握。
「不會吧!」他跟「迅雷」的默契真好成這樣,連幻覺都同時出現?黑韶哭笑不得,這麼熱了還跑給他追?歎了口氣,他只得意興闌珊地往「迅雷」消失的方向走去。「『迅雷,回來。這裡沒有水啊!快給我回來,別給你主人我添麻煩了……」抱怨的語音在撥開樹叢後自動消失。
一道不知打哪兒來的小瀑布自前頭上方的葉叢中傾洩而出,水絲飛濺,輕柔灌注,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湖塘,在這裡,原本濃密的樹林在湖塘上頭自動讓開了一方天地,。溫和的暖陽緩緩灑下,在水面造成點點金光——
水!他看見「迅雷」正愉悅地在水裡縱躍。
他高呼一聲,直往池畔奔去,衣帶一扯,三兩下就將全身衣物完全卸下;隨手一擲,罩在池畔的大石上,他足下一點,姿勢優美地潛入水中,隨著沒入的身軀,池面激起一陣蕩漾,又歸於平靜無波。
不一會兒,黑韶又冒出頭來,划動修長的手足,開始游起水來;游了一陣,又潛了下去。清澈的池面像面翠綠無瑕的平鏡。池底的小石清晰可見。
深諳水性的他如久旱逢甘霖,興奮地在湖裡穿梭。那精瘦的體格不見一絲贅肉,在陽光下閃著金輝,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結合了力與美,如蛟龍深潛、如靈魚翻騰,自得地徜徉在這片恍如仙境的水色中。
直到玩得暑意盡消,黑韶才滿意地自水中冒起,瀟灑地甩甩因髮髻鬆脫而伏貼在頸後的馬尾、。右腳才剛踏上岸,一雙黑眸迎面而來,清澈得像塊黑五,冷冷、涼涼的,在這熾熱的天讓人見了沁涼人心。
從樹叢中鑽出的俊俏男子似乎沒料得有人在此,微微一怔,拉著座騎韁繩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白色的駿駒感受到主人異常的反應,不安地嘶鳴了聲。
黑韶也是一愣,意識到身上未著一絲半縷,踏上岸的腳迅速收回,沉入水中,湖水漫上腰際。
這場面似乎有點尷尬。黑韶心裡雖然嘀咕著,臉上還是帶昔媲美陽光的笑容,開口緩和僵局。「這位兄台也來這裡歇涼啊?」口氣輕快得像在與好友聊天。
男子的英眉微微斂起,視線在黑韶全身上下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他的臉上。
「我不知道竟然還會有人發現這裡,唐突了。」男子雖然詞句說得客氣,但口氣卻冷然到讓黑韶懷疑裡頭的誠意有幾分。
這男人長得挺俊啊!黑韶暗暗打量了一番,心裡喝了聲采。所謂的「男生女相」也不過比尋常男子增了一分姣容、添了一絲艷麗;而難得的是,面前這人不僅如此,逞多了一分英氣與內涵;而他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冷冽氣質,更令人不敢逼視。
不過,要是見識過他二哥黑衍板起臉來的模樣,眼前初會的男子算得上是和藹可親了。黑韶笑笑,對他的冷漠並不以為忤。
「在下的座騎欠調教,亂闖亂衝的,不過也因為這樣才有機會發現這裡。」黑韶乘機又削了「迅雷」一頓。無視於「迅雷」狂怒的眼光,他繼績和男子閒聊。「聽起來……兄台似乎常來這兒?」
「這裡是陵嵐國境,」男子對黑韶的問話並不搭理,鬆開了手中的韁繩,訓練有素的白駒安靜地站立一旁,男子走至,池畔單膝下點與黑韶平視。「你擅闖了皇室用地,你知道嗎;」
黑韶心一凜,怎麼才剛踏人陵嵐國就惹上了這種麻煩?思緒飛快一轉,嘿!共犯巳不就在眼前?看來眼前的這名俊美男子還是個常客呢!他這個初犯比他這名累犯要好得多,做賊的還想喊捉賊?
「不知道——」黑韶有恃無恐地一聳肩。「那你呢?知道還來?」
男子起身退了數步,那冰涼的眸神似乎另有涵意,臉上帶著深不可測的表情,並不答話。
黑韶碰了釘子,只是無所謂地一笑置之;想喚「迅雷」為他叼來衣褲,卻發覺「迅雷」己退到十數丈外,嚼著草,帶著報復的笑瞧他。看這情形不想也知,就算他喊破喉嚨,也別妄想它會過來幫他。
都怪平時過於縱容「迅雷」了,看他晚上怎麼整它!黑韶輕啐了一聲,見眼前男子沒有迴避的意思,只得指指大石的方向開口求助。「這位兄台,能否請你幫我將石上的衣物遞來?雖然大家都是同性,但赤身露體地在兄台面前走動總是失了禮數。」
「真要顧全禮數,一開始也就不會光著身子躍入湖塘了。」男子輕描淡寫地幾個字,字字刺中要害。
黑韶翻了個白眼,就不信他下水還穿著衣服!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誰叫自己現在屈於有求於人的狀態呢?習慣戲謔打諢的天性到了喉頭,硬是壓了下來。
男子損歸損,還是走到石旁拎起衣褲;沒想到繫在衣褲腰帶上的東西忽然掉了下來,落在草叢中,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閃生輝。男子彎腰拾起,攤在掌心上的是一塊墨黑溫瑩的玉石,上頭有乳白色的自然石紋,有個如小篆的「韶」字。
「你是雲綢國的三皇子黑韶?」男子猛然精亮的目光投注在黑韶身上,帶著重新審視的態度上下打量。
這塊玉石是陵嵐國國主初次拜訪雲綢國時,所呈上的臣多禮品之一。這塊玉石並不值錢,然而上頭天然的石紋彷彿為黑韶特地而生。那是在一次兵馬校閱時,黑韶以統御、武術、戰略第一的優異成績,父皇給予的賞賜。
眼前的這名男子不簡單,居然能憑著一塊玉石就推測出他的身份。黑韶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閃過一絲詫異。對於三皇子這層身份地位,他既不隱瞞也不張揚,只是突然被人認出還是有點意外,畢竟,知道這塊玉石來歷的人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