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顰兒
老媽約是察覺了什麼,似笑非笑地告誡我:「可別去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讀書要緊。」
她大概以為我跟老呂搶追小呂吧。
我開始簡稱呂維剛和呂又萍老呂和小呂。他們這哼哈二將,從烏來返回之後,似乎跟我成了臭味相投的好友。我也發覺之前我對他們的偏見太濃了。尤其是呂維剛,他其實是個穩重內斂的傢伙。外界對他的傳言,多半不屬實情。大概是嫉妒這樣完美的男人吧。
至於呂又萍,她怎麼說也是個美女,世人對美女泰半是寬容的。她們體貼溫柔時,你會感動得想掉淚;任性發怒時,又特別顯得可愛。美女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不太好追吧。
只有沈荷,永遠是讓人猜不透的沈荷。她並不特別美,不任性也不隨和,倒是個性的要死。
而我仍然無法不注視她。她就像是一朵荷花,在早晨時刻特見嬌美。
每日她自門口見到我,眼睛眨都沒眨,從來沒有特別的表情。對於我好心(其實是另有用心)的邀約,她並不拒絕,只是從來吝嗇於開口與我聊天。我只好發揮呂又萍那種厚死臉皮的不要臉的盤問法,從血型,星座,興趣嗜好開始一一問起,而她總是回答得很淡。於是我們只能夠持續著這樣不痛不癢的話題。
她對電影的喜好:還好。一般的好萊塢電影還可以接受,灑狗血的港式國片則毫無興趣,不過周星馳是例外。(總算還有一點人性)
特殊的嗜好或才藝:並沒有。那九重葛是她隨手養的,並不算什麼特殊的才藝。我再追問,她只好娓娓道來:一要陽光充足,再要施肥得當,還得要多多關心……然後我就後悔問這麼多了。
對於影劇明星的喜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班上的同學:一點興趣都沒有。
繫上的教授……她沈默了。我的腦海晃過杜雲磊的影子。但她不願意說,我總不好拿槍逼她說吧。我只好另外扯些天氣、課程、甚至我媽的蘭花等無關緊要的話題。根據我的旁敲側擊發現,也許她並不是那麼冷峻難相處的人,否則她怎肯花時間去關心一株九重葛?
至於一到學校,總是立即被老呂小呂兩人包圍,好在沈荷也沒再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東拉西扯,不知不覺中,我們四人好像湊在一塊了。
嘿,剛好一桌麻將。
第五章
期待已久的星期天。
約好在校門口集合,真是一種浪費時間的約定。我必須從家裡到學校,再從學校經過家門到烏來。
但是沈荷已告訴我:「我們在學校見吧。」
聖意難違。
恰好是難得一見的日蝕日。等待的同學們已經爭著用底片觀看日蝕奇景。
百年前人們的災難已是今日大家爭相觀賞的奇景。
我的心怦怦地跳著。
果不其然,回頭一望,沈荷緩緩走來。不僅是我,剎那間,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下。今日的沈荷,好美。她將長髮束起,穿著淺粉色的上衣,有點點緊,襯出她的上圍曲線和細腰;下著七分褲,修長細瘦的長腿更是表露無遺。她的臉上似乎施了脂粉。又好像不是。卻使得拿下眼鏡的她的五官立體了許多,眼睛閃著奕奕的光芒。我整個人都呆掉了。她向我走來,微笑著。啊,要人命的微笑。
我可以感受到眾人羨慕嫉妒的眼光,尤其是那個小方,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不禁感到有些得意。
我卻聽不見小萍的低語:「年長的女人果然較善於打扮。」
「出發羅!」眾人齊喊。
今日亦是風和日麗,一大群人在馬路上追著,一時間,風聲、笑聲、車聲充斥,讓人心神暢快。
「年輕真好。」我聽見身後的沈荷輕歎。
「你說這話好似老人家。」我笑道。
她不答。
「沈荷?」我怪自己太過魯莽。
「我的確較老。」
「你有我媽老嗎?」罪過罪過,老媽見諒吧。
「我可比你們老許多。」
「是年長。」我糾正她。
「可不就是老許多。」她還說。
「才不呢,以人生的路途來說,你才剛開始。」我急急想起昨日連續劇的對白來應對。
她笑了,「你比較像老人家。」
「那也是。」我們二人莞爾。
「你今天真漂亮。」我小心翼翼地說。
「謝謝!」
老小呂騎車經過:「喂,要不要比一下?」
「不了。」我可是載著沈荷,小萍聞言做了個鬼臉。
「比比無妨呀。」沈荷居然這樣說。
「那你要抓緊。」天啊,今日真是走運,沈荷雙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沒問題,小心點!」
我整個人飄飄欲仙。「來羅!」我對著呂帥說,他眨了下左眼。
比賽起點為辛亥隧道的入口,我加足馬力,直顧往前衝,呼嘯而去。沈荷約是害怕,雙手更抓緊了。幸好今日是假日,隧道裡無任何車輛,就我們兩輛車飛也似地衝過。這險象,要是老媽見了,肯定把我刮一頓不可。
比賽終了,我不幸落敗。「沒關係。」沈荷拍拍我的肩膀,有她這話,使我有點不服的自尊消失無蹤。
呂又萍回頭對我們比出勝利的手勢。
「別囂張!」我對著她喊,「下次再修理你們。」
玩笑間,已經過我家門前的馬路。「我家就在那裡。」我指給沈荷看。
「有空來坐坐。」
「喔。」她不置可否。
終於看到烏來的指標。
身後的沈荷突然開始有點緊張的樣子:「終於到了。」
「可不是。」我有點詫異,「你還好吧?」
「我沒事。」
才怪,我看到她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眼波流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畢竟已經十二月了。儘管天氣仍然晴朗炎熱,草木已經疲乏無力的樣子,不耐煩地等待冬天摧殘的到來。
「還是春日的生氣盎然好。」沈荷和我心有同感。
娃娃谷很快就到了。才九點鐘不到。流水悠悠,天空晴朗無比。老小呂馬上發揮他們的領導長才,速速分發了各組的用具和位置等等,效率之高,不一會大伙已是各就各位,各自帶開。而他二人和我二人必定是一組的。同組的還有我的牌友小方小毛跟插花的老歐學長,還有三個我不是很熟的女同學。他們卯足了勁起火煽風,空氣中瀰漫著些許尷尬氣味。
「喂,我們這邊人太多了吧?」我悄悄對呂帥說。
「不會啦。其他組都是八人一組,不然你告訴我還要怎麼分?」呂帥微微皺眉。
偏生被耳尖的小方聽到,他老兄老實不客氣大喊:
「是啦是啦,我們都礙著你了,您少爺若嫌棄的話就自己去兩人世界吧!」
「喂!煽風點火要用您老大的手,可別只會用嘴巴說。」我回敬他一個白眼。
他的聲音頗大,想是不少人聽見了,一些女生在一旁吃吃地笑了。我騷騷頭皮,偷偷地望了沈荷一眼,嘿……她老兄沒事一樣,聚精會神地在串丸子呢。
一回頭,小萍正用手指對著我比著羞羞臉呢。另外,呂帥可不也正在嘲笑我呢。
唉,好不沒趣。
尷尬於是在這笑聲中逐漸散開,消失。
我乾咳了幾聲,藉故離開到水邊洗洗手。恰巧沈荷拿了鍋子用具等到水邊來。
「讓我幫你。」
「不用。」
但是她出乎意料地笨拙。還差點把東西全讓流水給沖走了。她卻不時左顧右盼,不知道在慌張什麼。
「喂,這些是我們等會要吃的啊!」我真的很擔心呢。
「對不起。」她仍然沒有什麼改進。
「你在等人嗎?」我看她不時往車道方向望去。
「不!」她刷地回頭「我沒有。」
騙子。
火生起來了之後,烤肉就開始了最高潮:吃吃喝喝的階段。儘管每個人不是被熏紅了眼,就是烤髒了手腳或衣服,可烤肉的樂趣也就在此,吃著喝著,談笑著,還有人彈起了吉他(呵,哪來的傢伙)。不知道是誰,帶頭唱起了周華健的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
歡樂中時間過得特快,大伙以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烤完了肉,吃完了這頓不太衛生的早午餐。剩下的杯盤狼藉,大伙也沒興致收,各堆各堆的,各自玩將起來了。小萍跟呂帥還唱得高興呢,小方等人不改賭徒本色,撲克牌早就現身,我也忍不住下場跟他們較量去。
沈荷居然也似頗感興趣地在一旁旁觀著。但她仍不時地往車道方向望去。
許久,我好容易贏了一盤大老二,得意地望向沈荷向她炫耀呢,她卻正盯牢著車道,眼神突然銳利起來,嘴角微微牽動。我順著她的眼光過去,一輛深藍色的勞斯萊斯正往這邊開來。
「哈!杜教授來了!」我聽見小萍的叫聲。
「耶……終於來了。」眾人齊聲歡呼。
再望向沈荷,她已經激動得緊緊握住拳頭,身體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