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彤琤
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在聽她說出她所認定的薄情負心事件的始末後。
這太奇怪了,他在衛衙期間並沒聽過任何關於聯姻的事,就連住進中都府中受嚴大人親自招待時也沒聽他提起。
如果真如薏兒口中所說的那般,嚴晁梁嫌貧愛富,讓兒子另娶了一名有財有勢的富家千金,那麼,這種事嚴晁梁不可能不跟他提。
此外,如果嚴大公子真是個薄倖的負心郎,這些日子不該直見到嚴晁梁為他大公子身體不適、無法晉見的事拚命地道歉。一個藥石罔效、病到無法見客的人要如何成親?再者,都病得這麼重了,又有哪家的名門淑女肯冒著才剛當新娘就得當寡婦的危險而願意下嫁呢?
整件事透著古怪,這便是君無上說什麼也得帶她來一趟的原因。
「他……他就是那個負心人?」伍薏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曾想像過各式各樣的負心人面貌,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病成這種模樣的。
「你們……你們知道婉兒……婉兒的消息的,是不是?」吃力地坐起身來,嚴玉尚無神的眼中泛出一絲光彩。已經好久了,為了等一個能告訴他婉兒下落的人,他已經等了好久了。
「你……你不是已經跟有錢人的小姐成親了嗎?」看了眼無一絲喜氣的房間,聞著濃濃的藥味,猶處在震驚狀態的伍薏兒困惑地發問了。
「你看他的樣子,像是能成親的人嗎?只要是家裡有點錢、有點勢力的,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君無上再坦白不過地分析著。
「但是……但是……」她被搞昏頭了,她記得大娘說過,婉兒姊姊就是看了這個負心人在籌備婚事,傷心欲絕下才決定輕生的,現在怎麼都不一樣了?
「告訴我,請你告訴我……婉兒她……她怎麼樣了?」咳了好幾聲,嚴玉尚才斷斷續續地把他的請求說全。
「他……他……怎麼會這樣?那婉兒姊姊……」伍薏兒的腦中一片混亂,哪還能回答他什麼呢?
「別急,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你要不要好好地問個清楚呢?」握住她纖細的雙臂,像是要給她一些力量似的,君無上適時地建議。
「你真的是嚴玉尚?婉兒姊姊的意中人?」沒發現自己正緊靠著君無上,伍薏兒向床上的病人問道。
「是,我是!我是婉兒指天為誓的丈夫,請你們告訴我,她怎麼樣了?我的妻子婉兒怎麼了?」因為激動,嚴玉尚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就連說話也有了力氣。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已另娶他人了?怎麼現在……現在……」她悄悄地瞄了下他細如枯柴般的手骨,很難理解,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病成這樣?
「我沒娶,除了婉兒,我誰也不娶。」不似先前的氣若游絲,嚴玉尚此時的語氣是無比的堅決。
「但是你們不是在辦喜事?婉兒姊姊就是親眼看見你要另娶他人,這才會死了心,萬念俱灰地輕生了啊。」這一點,伍薏兒怎麼也想不透。
「輕生?」嚴玉尚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怎麼了?她沒事吧?還有她肚裡的孩子呢?那是我們的骨肉啊,她跟孩子到底怎麼樣了?」領悟到輕生所代表的意義後,嚴玉尚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哪還有一點奄奄一息的樣子。
「孩子沒事,他一直被照顧得好好的,但是婉兒姊姊就沒救了。她抱著孩子要來見你一面,知道你要娶別人,她一路傷心地哭著回去,那天夜裡就上吊了,等大娘發現時,早已氣絕多時。」伍薏兒老實地回答他。
要阻止已來不及,君無上啼笑皆非,為這一段毫無技巧可言的忠實回答。
「死……死了?」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剛剛還很激動的嚴玉尚靈魂像被抽離了般,只能斷斷續續地重複相同的字眼。「死了……她死了……」
「喂!你快看看,他……他怎麼了?」伍薏兒嚇了一跳,扯著君無上的袖子連忙問道。
「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打擊吧!我想他已經等孫婉兒的消息等了很久了,你這樣一下子戳破他全部的希望,他哪能受得了!」他仔細分析道。
「可是是他先違背誓言要娶別人的,他還抱著什麼希望?」她的想法很是單純,一加一等於二,認定他負心後就沒辦法繞彎了,即使見到這個負心人病重的模樣也一樣。
「你看不出來嗎?那不是他自願的。」看不下去這溫吞的對質大會,君無上再次解釋。「他的父親能想盡辦法拆散他們兩個人,就一定會想辦法要孫婉兒死心,說不定當時籌備婚禮的忙碌及各項佈置,就是為了要讓婉兒死心,不再找上門來的一種手段,但是……從嚴公子手腕上的傷口看來,那場婚事應該是真的,只不過他以自殘的方式制止了那場婚禮。」
聽了他的話,伍薏兒上前仔細看了下嚴玉尚的手腕,果然,上頭有數道深刻的傷痕,那是她剛剛完全沒注意到的。
「然後呢?」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伍薏兒再追問下去。
「不情願的新郎都自殺了,還能有什麼然後?所有的籌備自然告一個段落,知道男方生命垂危,這場婚事理所當然地告吹了。而在嚴公子一病不起後,也別妄想還有誰會嫁給他,然後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模樣了。」就像是身歷其境般,君無上把事情整個地推斷了出來。
「那婉兒姊姊不是白死了?」伍薏兒的臉皺成一團。
「是不是白死……這種事沒人能論斷。」君無上不予置評。
「都是你。你為什麼不明白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你早把你那種為愛寧可豁出生命的氣勢表達給你那不近人情的爹知道,他還會阻攔你們嗎?」伍薏兒愈想愈生氣,也顧不得對方是失魂落魄還是病魔纏身,開口就是一頓罵。「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人死不能復生?就是死了,便不能再回來了,婉兒姊姊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切本來可以避免的,但都是因為你,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薏兒,別這樣說,他也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的。」君無上糾正她的觀念。「說起來,孫婉兒自己也該負一點責任,如果她能對這段感情多一點信心,更能為孫大娘或小寶珍惜自己一點,那麼,所有的悲劇也不會形成了。」
「可是──」
「不是!」
在伍薏兒想說點什麼反駁的話之前,嚴玉尚已經大聲地反駁了,聲量之大,還嚇了伍薏兒一跳。
「不是婉兒不好,全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婉兒……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他淒厲的哀鳴像是想直達天聽似的,讓聞者為之心酸,但現在可不是心酸的時候。
「你小聲一點,小聲一點啦!」沒忘記自己偷潛進來的身份,伍薏兒皺著眉想制止他的悲鳴。
但來不及了!
「少爺,你怎麼啦?少爺……啊!你們是誰?」正在煎藥,聞聲衝進來的婢女驚叫了一聲。
「我們不是壞人,真的不是壞人。」伍薏兒急忙地解釋,全然沒發現聽她這麼解釋的君無上猛搖頭。
真沒看過這麼天真的人,說自己不是壞人,就能真讓人相信自己不是壞人嗎?尤其是在自己還是潛伏進來的可疑份子的時候。
「你們……你們……」正如君無上所想,沒法兒斷定他們身份的小侍女,驚恐萬分地看著他們。
更糟的事還在後頭。
「我對不起你!婉兒……我對不起你啊!」沒理會身旁的變化,痛徹心肺的悲吼持續著,直到後來,「噗」的一聲,本就病重的嚴玉尚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然後枯瘦的身體直直地往後倒去,吐了一身一嘴的血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啊──」事情往最糟的方向發展,以為悉心照料的少爺斷了氣,小侍女以超高音量尖叫出聲,迅速引來一群侍衛們。
一片難以控制的混亂後,看著破門而入的侍衛們,伍薏兒眨眨眼,再眨眨眼──
太誇張了!
事情怎麼變成這樣?
第四章
事情的發展對伍薏兒來說,只能稱之為詭異了。
那時她已經伸手揣向袖中的銀針,滿腦子想著如何在傷害最少的情況下安全離開,但她什麼都還來不及發動──
「六……六爺?」率領一班侍衛趕來的侍衛隊長在瞧清楚引起騷動的入侵者乃何人後,原先的張牙舞爪在瞬間換成全然的恭敬,這急速的轉變讓侍衛長的表情不自然到了極點。
他的手下當然也全看見了這一幕,雖納悶於這樣的反應,但倒也沒擱下原本的備戰狀態,一夥人手持著長刀,全等著隊長下達攻擊的命令。
「住手,你們全部住手!」被君無上注視著,那種帶著笑意、像是看戲一樣的注視,開始覺得浮躁的侍衛隊長連忙高聲下令手下們放下武器。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種心煩意亂的感覺。其實那並不是什麼很嚴厲的注視或是什麼嚇人的目光,說起來,那種看人的方式還算很平常,淡淡的,像是偶發狀態、不經意看著一個人的注視法,但怪就怪在這種很自然的目光沒來由的讓他覺得有種氣勢,一種不可任意冒犯的尊貴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