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童心
「喂……老太大,你別也昏了!」他趕緊攙住老奶奶軟趴趴的身子,「那不是菲菲呀!我沒說是她嘛!其實菲菲已經被蘭姨帶回家裡了!」
這幾句話立刻又為老奶奶虛弱的身體注入強心劑,她馬上撐直腰桿。
「真的?!阿彌陀佛,謝天謝地!」稍作停頓,她又橫眉豎眼、殺氣騰騰地吼:「臭小子!話不一次說完!」她舉起枴杖,鎖定目標。
這下子,秉均可呼天搶地了。
「我是想說完的,是你們一直打岔的嘛……哎呀!救命啊……」
他拔腿直衝,飛也似的逃出雲家。
****
「是你?你來幹什麼?」
雲方返回木屋,沒想到會遇到蘭音。
他的語氣並不好,可是蘭音卻不以為意地笑了。
「我猜你一定布這裡,果然沒錯。」
她是瞭解他的,可是,她卻也傷透了他的心。
幾年前,他們在木屋邂逅而結識,雲方拜倒在地溫柔的風采中,甚至不惜違逆母親,偕她遠赴鄉下的一所教堂,正要為她戴上戒指時,沒想到……
「我來,是想跟你談語嫚的事。」
「語嫚?!」那個愚蠢無比、膽大妄為的女人?!她傷他更甚!
從來沒有女人可以那麼凶悍地拒絕他,包括蘭音。
「有什麼好談的?」他生氣的吼。
「難道你真的打算放棄她?」
放棄她?他是真的想,也在努力著,可是,那殘存在木屋裡的氣息,總是可恨地折磨著他。
「那……似乎不勞你操心,不是嗎?」
蘭音見他依然桀驁不馴,大大地歎了門氣。「難道你還是那麼恨我?」
面對她直截了當的問話,雲方堅定的信念反而模糊了,他……真的恨她嗎?
蘭音突然語出驚人:「也許你不知道,其實菲菲……是我的親生女兒!」
「什麼?!」
她安詳地往石椅上坐下,然後才悠悠地開口:「她是我跟紀百嗚的女兒。我十八歲那年,因拜師學藝而結識了他,沒多久,我們就陷入熱戀。可是,百嗚已經有了妻子,我明明知道,卻還是無法自拔……」她頓了頓,臉上因回憶而表情豐富。
「師母,也就是百鳴的妻子,是個傳統而善良的女人,她對我-直很好,好得讓我……痛恨自己。就在我發現自己懷孕的同時,師母也不爭地患了胃癌,在當時,我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離開百鳴。第二年,我生下了菲菲,想不到有一天師母突然找到我,對我說,她願意扶養孩子。我嚇了一大跳,以為師母什麼都知道了,可是,她的態度又讓我覺得她根本不知情,只是不忍心我成為未婚媽媽。她說她最大的遺憾是沒能替百鳴生下一兒半女,所以她打算扶養我的孩子,並且領養個男孩……後來,我就把孩子交給了她,也一直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女兒了;可是,就在我答應你求婚的前兩天,百鳴來找我,說師母過世了,並且交給我一封信……」她拭著眼角,雙眼茫然地望著窗外。
「我看了信之後才知道,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她甚至請求我原諒她的自私,當時她無法成全我們,只是貪婪地想讓百鳴陪她走完人生最後的一程。她在信中直要我別內疚,因為感情是強求不得的,她跟百鳴的婚姻全是她父親一相情願的撮合,她一再求我回到他身邊,代替她去盡一個妻子未完的義務……」
「所以你才會從婚禮上臨陣脫逃?」
蘭音點了頭。
「其實我一直在思索自己的感情,不能否認的,當時年輕熱情的你確實帶給我許多歡樂,可是……當我再見到百鳴時,我才明白,我的心裡始終只有他。然而,基於對你的愧疚感,卻使我拚命地想壓抑、想藉助其他力量上忘懷……可是,那對你是不公平的,我無意去傷害你,但若繼續下去,只有傷你更深!」
聽完她的話,雲方的內心湧上一股好生奇怪的感覺。
原來地跟紀百鳴還有此段曲折的情路,難怪她會捨他而去……他不柰鬆了口氣,原來自己的「慘敗」是情有可原的。
雲方不由得暗暗心驚,難道自己多年來所在意的不是她,而是挫敗的自尊?抑或只是一份自信心?
「小方,其實,我也曾經認真地替你想過,你真的那麼愛我嗎?你有沒有問過自己?」
「我……」
「其實你愛我遠不如愛你自己,對吧?」
「這……」雲方搔著頭,有些赧然,但面對她清澄的眼睛,隨即釋懷莞爾,「或許吧!這麼多年來,什麼事都在改變,倒有一點沒變,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你反而比我還清楚。」
「那是因為旁觀者清,就像你跟語嫚之間的感情。」
又提她!蘭音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穿他的感受,而語嫚卻可以不露痕跡地駕馭他的知覺。
「為什麼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其實……她是愛你的。」
「你怎麼知道?是她告訴你的嗎?」他兩眼立刻發亮。
「她怎麼可能告訴我?她知道我跟你的事之後,就執意搬走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吃醋。不過,她一直對我強調,不關任何陳年往事。小方,或許……你表達得不夠清楚,她在乎的,是你的一句話。」
「一句話?什麼話?」
「笨蛋!就是我愛你呀!」秉均突然冒了出來。
他躲著偷聽好一會兒了,看見雲氏特有的蠢相又現,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才衝了出來;那句「我愛你」一道出,他立刻全身抖了兩下,作嘔吐狀。
「哎呀!肉麻死了。這種話還是留給雲皓說來得自然些。你們不知道,那小子去接菲菲的樣子,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氣勢,我千交代萬囑咐,要菲菲好好整他,哪曉得女大不中留,人家十八般武藝還沒使盡,她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歡天喜地的跟人家走了。唉!他們走了之後,我是乾嘔了半天,家裡的鸚鵡倒學會一句話:『我愛你』!」
蘭音被逗笑了。
雲方則笑得很牽強。
「幹嘛擺著一張若瓜臉?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連鳥都會說,難道你不會?」秉均取笑完雲方後,才又由衷地說:「不過,若真要教我對一個女人說,我的舌頭不抽筋才怪!」
「秉均,話別說得太快哦!」蘭姨笑道。
秉均拍拍胸脯,「SuperMan說的,准!」
****
語嫚整裝好預備外出,秉均突然撞了進來。
「瞧你!急什麼?!找我有事嗎?」
「其實……也不算什麼事,是有個人要我交樣東西給你。」
「哦?」
秉均交給她一幅畫。
她一看,立刻紅了眼眶。
那是木屋外,桃花朵朵飄曳一地,椅內那個裙角飛揚、秀髮微鬈的女人正合眼休憩,唇角猶揚著甜美的弧度……
那是她!而作畫的人是……
畫的右上角有兩行小字--
桃花依舊笑春風,
人面不知何處去。
「是雲方,是不是?」她努力抑住心中激盪的情愫。
「咋!你真厲害呢!如果他知道你一下子就清著,一定會很安慰的,只可惜……」
「可惜什麼?」
「只可惜他沒機會知道了。他把畫交給我以後,就搭機回美國去了。」
「啊?!」她整個人像被狠狠地痛擊一拳。
「或許這樣子也好!省得他老是對你糾纏不清,你可以落得清靜些……」
「死小黑!臭小黑!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語嫚突然大聲叫起他小時候的渾號,接著,她控制不住地痛哭起來,「你知道什麼?誰要他走的?他竟然敢不聲不響地說走就走,騙子!全是騙人的,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喂,你別哭嘛,都怪我!」秉均拍了自己兩下巴掌,他原是想藉此引她表態,可是,見她愈哭愈凶,他也慌了。
「當然怪你!誰教你不留住他的?誰教你多事替他送畫的?你不會教他自己拿來嗎?」
「是你自己說,永遠不要再見到他的嘛!」
「你……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她愈想愈傷心,竟然沒有人瞭解她的心事!
這一哭益發不吋收拾,秉均只好把肩膀靠過去,承受她那一臉的眼淚、鼻涕。
躲在窗外的雲方,原本正因語嫚為自己掉下成串的淚珠而暗自陶醉,待見到她鑽進紀秉均的胳臂裡時,頓感事態嚴重,立刻按捺不住地衝入屋內,一把推開他們。
「喂!小子,別演得太過火,你可沒說有這一幕的!」他凶狠地瞪著秉均,然後,一把把語嫚拉向自己。
她可愣住了,「你不是已經……」接著,她恍然大悟地看向秉均,「是你?!」
秉均立刻無辜地搖著手,「不關我的事……」同時向門口移步。
前不久在雲宅遭追打的餘悸猶存,為了明哲保身,他一溜煙地遁身逃逸。
「不關他的事,是我!」雲方把她的身子扳正,面對自己。
他俯低身子,鼻尖幾乎觸及她的臉,距離近得令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