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伊凡斯
「啊!」
沒看還好,一睜眼看見還轉著風扇的大燈、鵝黃色的壁紙、如山的書櫃,湯琪瑤整個人嚇得細胞全在一秒鐘內甦醒。
這是哪裡?為什麼她會躺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一連問了自己好幾個問題,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她敲了自己的頭好幾下,才隱約想起好像有個男人,然後打了場架。
噢,頭痛得快要裂成兩半,舌頭又乾燥得想喝水。
忽然,她聽見門外有聲音,房間窗戶的窗簾未拉開,仍有些陰暗,但門外的客廳卻十分光亮。
湯琪瑤輕輕移到門旁,打開一道細縫一探究竟。
一個衣衫凌亂、滿頭亂髮的男人正低著頭組裝電腦。看見Notebook的外殼,所有的事地全想起來了,真是混亂的一晚!
完了,他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麼事?
湯琪瑤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發現完好如初,也沒更換的跡象,鬆了口氣。還好,運氣好遇上的人不是登徒子,自己的清白還在。
她朝天雙掌合十地膜拜了好幾下。「感謝天、感謝地。」
但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湯琪瑤想起昨晚的事,覺得有些尷尬。自己昨晚的行為實在是太失常了,萬一傳出去,她的名聲可就完蛋了。還好這個男人應該不知道她是誰,或許她該繼續裝睡,等那個人離開客廳,她就可以偷偷地溜走,當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對,這是個好主意,但老天似乎不答應。
當她心虛地後退想溜,卻撞上了置物架,一堆雜七雜八的日用品辟哩啪啦地掉了下來,她的右腳趾還被罐頭連砸兩次。
「啊!好痛!」忍不住疼痛地叫了出來。
正在與最後的幾顆螺絲釘奮戰的殷之澈丟下手中的起子,立刻衝進來,擔心地問:「有沒有怎樣?我看看。」
說完,也沒經過湯琪瑤的同意,一手就抓起她的右腳踝,仔細地端詳。
滿頭亂髮、屁股著地、一隻腳還被陌生男人抓住,湯琪瑤實在不敢想像這樣的畫面,尷尬又窘得無地自容。
「喂,放開我!」她硬把腳縮回來。
「噢,腳還會踢人,看起來應該沒事,再等我五分鐘,把最後幾顆螺絲釘鎖上就OK了。」
湯琪瑤馬上回嘴,「本來就沒事,不用等,我馬上走,不打擾了。」
她抓起袋子就想往外衝,一跨出腳步卻又被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絆倒。
這一回痛的是膝蓋。「搞什麼!東西亂七八糟一堆,也不好好收收。」
殷之澈喜歡看見她生氣的模樣,於是故意調侃道:「嘿,它們原本好好地坐在架子上,可是你弄翻的。」
「坐在架上?你用『坐』形容?老天!這些東西不都該好好收在箱子裡,而不是當展覽品一樣?」揉了揉痛處,又爬了起來,湯琪瑤緊抿嘴唇,「噢,對了,那是你家的事,我管不著,我要走了。」
「等等,沒聽過物歸原處嗎?這一地可是你闖的禍,就算要走也要先收拾好吧?」
她瞪大了眼,「什麼?!」
右腳拇指還在隱隱作痛,她強忍不想在他前表現出來,巴不得盡快離開這裡,這傢伙卻使盡辦法刁難。誰教她理不直氣又不壯,闖禍的人可是自己。湯琪瑤默默地蹲下身子收拾,咬著牙,故意別開臉不讓他看見眼眶因痛而累積的淚水。
但殷之澈注意到了,她蹲下身子時腿卻微微顫抖,最後竟以跪姿坐在地板上。唉!好個逞強的女孩,她可是舞者,腳要是受傷就糟糕了。
「別收了!」他拿走她手中正準備放到架上的瓶罐,更使勁地抓住她的腳踝,擔心地仔細檢查上,這回他可找到了傷痕。「坐好,別亂動。」
殷之澈拿出醫藥箱,小心翼翼的先消毒傷口,然後熟練地為她塗上藥,並套上彈性繃帶。
他仔細專注的神情和手勁的溫柔,著實讓湯琪瑤吃驚,舒服的感覺讓她捨不得將腳縮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他的手指纖細修長,動作細心,觸摸她的肌膚幫她上藥,就像修護古跡一樣小心,深怕一用力會毀了原貌。
厚重的鏡片擋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全貌,但這不是重點,湯琪瑤依常識馬上做了判斷,這樣的男人一定是同性戀,只有同性戀的男人才能發出這樣的光輝。
向來對男人充滿戒心、也很敏感的她鼻子動一動就可嗅出對方的意圖;但眼前的男人卻很輕易就讓她放心。這年頭只有同性戀的男人會如此溫柔體貼,和他獨居一個晚上沒有半點事發生。
對了,對了,一定是這樣。
認定他的身份後,湯琪瑤卸下了兩成的武裝,逼自己說出道謝的話。
「嘿,謝謝。」
「這還像句人話,等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他像大哥似的拍了下她的腦袋。
湯琪瑤的全身起了很奇怪的變化,如有一道溫暖的電流在血液裡意動。對她而言,剛剛的舉動應該是親人之間才會發生的,但他們明明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眨著眼,「喂,我們非親非故,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殷之澈望著她迷惑的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為什麼會注意到她?為什麼對她好?他沒有想過。或許是她那雙隱藏許多秘密的憂鬱眼睛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什麼都不想說。殷之澈淡然地別過頭,以毫不在乎的語氣說道:「我有對你好嗎?」
***
最後,殷之澈面對著計程車排放的黑煙,看著她離開。她堅持不要他送,也不願留下她的電話與姓名。
這樣也好,他可不想再讓他的寶貝Notebook受傷了,和那顆定時炸彈在一起,總讓人心驚膽跳。
回到辦公室,這裡有更多的零件可讓他修復電腦。殷之澈翻箱倒櫃地找著所需的東西,但腦子始終無法平靜,好像正在醞釀著什麼。夏天早就過去,屋外並沒有炎熱的太陽,他到底在焦躁什麼?他不知道。
然而一股說不出的衝動讓他停下手邊的動作,回到電腦桌前。
敲了幾個鍵就找出先前模擬小莉的畫面,殷之澈像中了邪似的,一筆一筆將小莉的臉抹去,重新畫起另一張臉來。
第四章
湯琪瑤回到飯店,侍者拿了一疊留言給她。當她出了電梯進到自己的房門前,發現地上放了把粉紅絨紙包紮的香水百合和桔梗。
不用看也知道送花的人是誰,湯琪瑤又皺起眉,腳還有些疼,但看見花更讓她頭疼。根本不想把花帶進來,丟掉又嫌可惜,於是抽起卡片,用腳將花束移了移,推到對面房門的走道上。
這樣的驚喜讓別人感受好了。
將全部署名於中愷的留言與卡片隨手丟在梳妝抬下的粉紅色垃圾筒,背包擱在一旁,她整個身子拋向柔軟的床墊,把整個臉埋進去,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讓她想起腳上的傷,和那雙溫柔的手。
昨晚如果不是他見義勇為,恐怕她早就慘遭毒手。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點恐怖。他對她算是不錯的,也沒有惡意,但自己卻對他相當不友善,或許應該再找一天,專程向他道謝。
雖然明知他是同性戀的機率很大,這年頭好男人不是結了婚,幾乎就是同性戀,但她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的影子,想再見一次面的念頭很強烈。
好怪!為什麼會這樣呢?
湯琪瑤突然跳起身,坐在梳妝台的鏡子前。「魔鏡……魔鏡……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一定是我撞暈了頭,腦袋不太清楚,我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有好感呢?喂喂,對吧……」
她又在進行「鏡子治療法」,但電話卻不識相地響了起來。
「喂。」
「Tiffany,我等了你一個晚上,拚命地撥電話,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等到你了。」
毫不猶豫,她將聽筒丟了回去。
煩死人了!她現在需要的是洗一個澡和安靜的睡眠,不是惱人的電話。才剛坐起身,電話又響了,她試著不去理會,讓它響了幾十聲,但鈴聲似乎準備永無止盡地響下去,最後她終於捺不住性子,又接了起來。
這回不給對方有說話的機會,她搶先喊道:「去你的,別再打來了!本姑娘沒心情聽廢話!」
掛上話筒,她立刻撥了飯店服務。
「我不接任何電話。」
***
有時事情會比想像中簡單,但有時以為很簡單的事最後總變得複雜。
湯琪瑤沒想太多,只想好好把一個月的演出盡全力表演好,畢竟這是她的熱愛、她的職責。
演出的第三個晚上,和前兩天一樣,湯琪瑤在舞台上用盡全力演出,下了台準備回飯店,於中愷在路上將她攔了下來。
「給我五分鐘。」
這一次的表情不再是嘻皮笑臉,而是嚴肅又認真,他帶著黑眼眶,滿臉胡破,甚至還喝了些酒,衣衫凌亂,讓湯琪瑤看了心驚肉跳。
她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想聽他說話,撇開視線,想掉頭離開,卻又被他阻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