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文 / 北川悅吏子
「他要遲到了吧?要不要緊啊?」杏子看著手錶，因為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估計是佟二。
久仁子和杏子異口同聲地說道：「是他來了!」
「早上好!早上好!」
「真不好意思，這麼早讓你專門來一趟。」久仁子向佟二表示歉意。
「沒關係!沒事吧?」佟二朝杏子看著。
「嗯，精神還好。」久仁子答道。
「喂，你四點鐘要趕到會場呀!」杏子提醒佟二。
「哦，我知道。」
親眼看見杏子微笑著沒有什麼問題之後，佟二才匆忙地走了出去。
「啊，早上好!」佟二騎著摩托車趕到會場，向迎面遇到的工作人員問候。看見觀眾席上忙乎著的真弓，佟二也打了招呼，但他並不知道是真弓，以為是別的什麼工作人員而已。
「佟二，貴賓席怎麼擺呀?這邊是不是要擺一些花呀?」
「什麼?原來是你呀!」佟二看見真弓正對他調皮地笑著，傻乎乎也笑了笑。
「喂，搞好了沒有?」正夫對著正在床上很投入地化著妝的杏子問道。
杏子向醫院請了假，準備去看佟二的現場表演。她精心打扮著，特意換上了最漂亮的衣服。
「別急，佐千也還沒有來呢!」
今天正夫和佐千準備一起陪杏子去。
「哎，她還在幹什麼呀?」
「對不起，我遲到了!」佐千飛奔進來。
「好，她來了!」正夫不經意地告訴杏子，但沒有聽到杏子的答話。
正夫扭頭向杏子的方向看去，發現她手拿化妝用品，無力地倒在床上。
「杏子……杏子?」椎名大夫對杏子採取了急救措施，杏子微微地睜開眼睛。
「哥，請你……」杏子不連貫地說著。
正夫一下子就明白了杏子的意思，難過地將眼睛移向他處。
「帶我去吧!這是我的夢想，也是我和佟二最後的夢想……」
正夫和佐千推著杏子的輪椅步入會場。正夫面對會場上的氣氛不算自如，但還是在貴賓席上坐了下來。他身邊的杏子挺直了背，正滿足地微笑著。在她的微笑背後，很容易察覺到她正忍受著來自身體內部的強烈痛苦。杏子分秒不漏地將目光注視著舞台。
「啊，糟糕!」阿巧在舞台的側面失聲叫道。
「什麼事兒?」距阿巧不遠的佟二趕忙跑過來問道。
「阿悟沒有把模特兒頭上的髮夾取下來!」
一個模特兒的頭上夾著定型用的髮夾走上了舞台。佟二靈機一動，立即假裝很自然的樣子，瀟灑地走上舞台，佯裝正常地走近模特兒中間，迅速將那個模特兒頭上的髮夾取了下來。台下的觀眾馬上明白了機靈的佟二的行為，報以熱烈的掌聲。
佟二靦腆地向觀眾揮手致意，然後退下去了。他朝貴賓席的方向望去，確定杏子的確坐在那裡。杏子也看見了佟二，拍手回應，並做了一個OK的手勢。佟二又反過來回應杏子，也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就從舞台側面消失了。
佟二的身影一消失，杏子的身體就跟著倒下去了。
「現在有請為今天模特兒做髮型造型的設計大師出場!」
現場表演已經到達高潮，熱情的鼓掌聲響徹整個會場。佟二出現在舞台上，手裡揮動著模特兒們獻給他的鮮花，然後跟著觀眾一起鼓掌。他的目光在搜尋著貴賓席上的杏子。
佟二發現杏子的座位上沒有人，正夫和佐干也不在，三張位子全是空的。
佟二的眼前有無數盞聚光燈在閃爍，可他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那是因為心中的那盞燈突然熄滅了，連會場上人聲鼎沸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正在這時，阿巧走過來跟佟二耳語了幾句。
佟二猛地衝了出去。阿悟和真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愣愣地看著佟二跑了出去。
佟二不顧一切地往外衝著，嘴裡喊著杏子的名字，一直衝到後面的走廊處。
佟二穿過大廳時聽到遠處有救護車的聲音，原來救護車正停在會場外面。
「等等!」佟二竭盡全力地趕上去，發現躺在擔架上虛弱的杏子正準備被抬上救護車。
「佟二……」杏子可能聽出佟二的腳步聲，輕輕將眼睛睜開一點，帶著鮮花一樣美麗的笑容看著佟二。
佟二將杏子的頭輕輕地抱著，呼喚道：「杏子，杏子……」
「……你幹的太好了!」杏子含著熱淚邊哭邊笑地說著，那種表情很複雜。
「這全歸功於你!謝謝你……」佟二也眼含淚水，不小心將淚水滴落到杏子的臉上。
杏子緩慢地閉上了雙眼，可笑容一直沒有消失。
她的眼淚是溫暖的，那是她最後一次的淚水和微笑。
為了永遠的記憶，在心靈深處印下這刻骨銘心的時刻。
她的目光在燃燒，她的額頭在燃燒，她的胸中也在燃燒……
啊，這一切今生今世怎能忘懷?
「可不可以給杏子化一點妝?」佟二守著杏子的遺體，問正在客廳裡忙碌著杏子的後事的久仁子。
「嗚，嗚，嗚，這個，就麻煩你了吧。」久仁子也悲痛欲絕。
佟二再次注視著安詳地躺在被子裡的杏子。死後杏子的臉上露出的那份寧靜，令佟二也變得寧靜了。
阿巧這時拿著化妝的工具走了過來。
「麻煩你把蘭蔻二號幫我找出來吧。」
「在這裡。」阿巧把淡紅色的口紅遞給佟二。
「這顏色是不是太鮮艷了?」
「不，杏子本身就是少女，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
佟二決定就用這種顏色，開始在杏子的嘴唇上塗口紅。
阿巧看著佟二一筆一筆很認真地塗著，忍不住失聲慟哭起來：
「阿巧，腮紅呢?」佟二朝阿巧伸出手。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哭泣著的阿巧急忙走出房間。
佟二苦澀地笑了一下，自己把腮紅拿了出來，然後在杏子臉頰上認真地塗上了腮紅。
「謝謝你把她裝扮得這麼漂亮!」久仁子手裡拿著那雙紅鞋子走過來說，「我想把這雙鞋子也放進去，讓她在天國裡可以走……」久仁子哭泣著將鞋子放在杏子身旁。
「媽!」正夫喊道。
「我在這兒!我來了!」久仁子努力使自己顯得堅強一些，走了出去。
「啊，忘了這。」佟二注視著杏子，急忙拿出梳子，「怎麼樣?再加點金色?口紅都擦好了，杏子應該喜歡這種感覺吧?」
佟二一邊給杏子梳理頭髮，一邊感覺杏子還活著似的，跟她講著話，又摸摸她的臉頰。
「你說話呀!幹嗎這麼冷漠?說話呀，笑一笑……」
佟二抑制已久的感情猛然噴發出來，淚水不停地往外湧。佟二呆在永遠不可能再睜開眼睛的杏子身旁，不管旁邊有沒有人，縱情地放聲大哭起來。
杏子火化的那天晴空萬里，沒有颳風，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
煙囪裡冒出直溜溜的煙霧，正如杏子的性佟一樣。
她的骨灰是那麼的潔白，只是感覺到一定很苦澀……
佟二換了服裝走在火葬場中間的大廳裡，突然聽到一聲「喂……」原來是正夫追了上來。
「謝謝了!」正夫將頭低下。
佟二回過頭來看見正夫還在向他表示謝意。
「多虧你，多虧你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帶給她幸福和快樂!」正夫再次將頭低下。
「我想向你請求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那小狗，我能不能留下它?」
假如死後還有來世，我的心中只會有你，我們肯定可以重逢。
你將永遠活在我的心中，直到永遠。
啊，杏子，我會加倍地呵護愛戀著你……
「哦，來客人了?」
一陣開門的聲音，接著佟二走進店子，看見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紮著辮子坐在椅子上等著。
「對不起，我沒經允許自己進來了。」
「好，好，喜歡什麼樣的髮型?」
海邊的美容美發院，乍一看房子的外觀還以為是一個咖啡店，這就是佟二的店子，還附帶一個天井呢。
「先把辮子解開吧。」佟二給女孩子解開了辮子。
「我，我第一次上美容美發院……」
「原來總上理髮店?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看看吧!」
「好的，給你。」小女孩把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偶像照片遞給佟二。
「就照這做?」
「可以做出一樣嗎?」
「哦，當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不過我會盡力而為的。」佟二說罷，便開始在這個緊張的小女孩頭髮上一刀一刀地剪起來。
「喂，這些照片是在哪兒拍的?」小女孩指著裝飾漂亮的鏡框中的照片。
「這?很多不同的地方，它們也是我的心中景色。」
照片中有晚霞、藍天、街道、散步的小狗約翰和很小時候的約翰……全是杏子拍下來的。
「心中的景色?」
「啊，別動!」佟二趕緊制止想把頭扭過來的小女孩。
「哦，嗯。」小女孩立即又端正了坐的姿勢。
「謝謝您!」
「感覺怎樣?」
「男孩子肯定喜歡的!」
「祝福你吧!」佟二目送著騎上自行車回家的小女孩的身影。小女孩騎在自行車上，沿著彎彎曲曲的海岸線行進，漸漸消失了。小狗約翰已經長大了，它在店子門前吠叫著。佟二走上去撫摩了它一下，然後靜靜地走人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