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北川悅吏子

    「我到你宿舍去找你，結果你不在；到美發店去找你說你休息；後來別人告訴我你可能會在這裡。」佟二的母親說完話之後靜靜地望著兒子。

    佟二受不了這種沉寂的氣氛，便把煙取出來抽。

    「我看過這個了。」母親突然拿出《啊，人》的雜誌說道。

    「哦，這事我本來打算告訴您的，後來一想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就算了。」佟二快活地抽著煙，臉上浮起微笑。

    「你可得小心一點!」母親帶著不太高興的神情警告佟二，「我不知道什麼人會看到這本雜誌，幸虧你父親這次沒有看到，鄰居看到這本雜誌後特地拿來給我，我才知道了這件事。」

    「原來我當美發師的事情您還瞞著老爸呀。」

    「記住，你可是沖島醫院院長的長子。你不上大學卻去當什麼美發師，這事傳出去不得了。從今以後你可得小心一點!」佟二的母親說完後站起身來，一口紅茶也沒有喝。紅茶變冷了，似乎半也在以此否定佟二的所為。

    「媽媽，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了，怎麼盡說些這樣的話?」

    佟二的這句話好像使母親遲疑了，步子略微停頓了一下，可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佟二只得無可奈何地拿起背包和頭盔向門口走去。他雖然看見了杏子，但卻沒有吭聲，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真好吃!」

    「是嗎?」

    那天晚上，杏子和佐千到佟二曾經帶杏子吃過的拉麵館裡吃麵。這家拉麵館其實就像一般的小攤點一樣，擺著幾張小桌子，店堂呈一種開放的狀態。

    下班之後杏子和佐千一起喝了一點東西，後來又感到有些餓了，杏子就帶佐千來到了這裡。

    「喂，這是我免費送給你們的。」店老闆一邊說著，一邊往她倆碗裡拈叉燒肉。

    「哇，，漂亮的姑娘就是討人喜歡!」佐千略帶醉意地說道。

    「你說誰呀?」杏子友善地瞪了佐千一眼。

    正在這時，他們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干」，轉過頭一看，原來是佟二站在那裡。

    「老闆，這兒可以坐嗎?」佟二看見了杏子和佐千，卻有意挑了一處距她們遠一點的地方坐下。

    「他幹嗎要這樣?」佐千說道，「兩個人坐在一起約會不好一些?」

    「你說的對。他帶她來過，不過，他每次都帶……」店老闆無意中多說了幾句，說漏了嘴，令杏子心裡不是滋味。

    店老闆趕忙又說道：「喲，佟二，對不起。」

    「不要緊，沒關係。來點啤酒和拉麵，味道大點。」

    佟二這般說話，更是令杏子心裡難受。她把頭一側，看見旁邊的佐千正大口地猛吃著。

    「我吃飽了。哈哈，現在歸你們兩個年輕人好好地呆在一起啦。我太愛吃拉麵了，所以一口氣就吃光了。先走了，失陪了。」佐千一個人起身走了。

    「喂，等等!」杏子大聲喊道。

    「哦，小姐，您還沒結賬呢!」店老闆攔住了想走的佐千。

    「杏子，麻煩你先請這餐，發工資的時候再同你結賬，拜託了。」

    「怎麼?」佟二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佐千。

    「味道不錯，吃吧!」杏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繼續吃著，吃之後結了賬離開了。

    還剩佟二一人坐在店裡。

    杏子自己推動著輪椅，只是感覺寒氣不斷地襲上心頭。因為推動輪椅的緣故，她的手也變得冰涼，只得不停地往手上哈氣。她想舒緩一下呼吸時，突然感到想大哭一場。「呵……」

    伴隨著這聲音，輪椅轉動起來。杏子回頭一看，原來是佟二在後面推。

    「不用了!」杏子拒絕道。

    「為什麼?」

    「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當然可以，不過有人幫著推不是更好嗎?」

    佟二說的沒錯。

    為什麼佐千和美山幫她就可以，佟二就不可以呢?「你要到車站附近的那個停車場?」

    「我的車停在路邊。」

    「你又停在路邊了?」

    雖然佟二從背後責備著她，但是她感到背後很溫暖。

    「喂，往那裡，往那裡!」杏子喊道。

    「怎麼啦?」

    「對不起，我想看看那個櫥窗。」

    「是那個嗎?」佟二把輪椅推著返回到杏子指的商店前。

    「那雙鞋子漂不漂亮?」杏子指著櫥窗裡一雙紅色高跟鞋，帶有鞋帶，看上去非常可愛。

    「是不是喜歡?」

    「我每次路過這裡都看見這鞋子。」

    「那就買唄。」

    「可是我沒有勇氣坐在輪椅上進商店。算了，謝謝你，我們走吧!」

    「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來到附近的公園之後，佟二坐在長椅上抽起煙來。

    「早上讓你看見那件見不得人的事。那個人是我母親。」

    「哦，是嗎?」

    「我們三年沒有見面了，也就是我祖母辦完喪事之後就沒見面了。他們對我當美發師的事情不太理解。唉，你也都聽見了。

    「我們家是醫生世家。」

    「可是我腦子不好使，連續三年都沒有考上醫學院。」

    「醫學院挺難考?」

    「是挺難考的。其實我第一次就考上了，第四年我放棄了，然後就進了美容美發學校學美發。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個人不會為人看病，但把人搞得漂亮倒是挺可以的。」

    「是嗎?」杏子微笑著。

    「可我們家的人並不這樣認為呀。」

    佟二的煙抽完了，坐到兒童玩耍的馬上面問杏子：「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

    「你是不是有意在諷刺我?」

    「怎麼了?我為什麼要諷刺你?」佟二又點燃一根煙，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坐在輪椅上哪能有什麼夢想?」

    「我絕不是這種意思，絕對不是!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你時而因為自卑把自己隱蔽起來。今天我聽見你和美山說的話了，不過只聽到了一部分。」

    「我講的是真心話，和普通正常的女孩子交往才對。」

    「為什麼這樣講?」佟二從馬上下來，坐在杏子面前注視著杏子。

    「我有過這方面的經歷。我曾經和普通正常的男子交往過，約會、出去玩，但很累。碰到樓梯、上下車、或者進餐廳，到處都遇到問題，心裡覺得很對不起對方。實際上，雙方都感到很尷尬。」

    「哦。」

    「你能理解這些嗎?」

    「能理解一點兒。」

    「難道你不覺得和我在一起是件麻煩事?」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的意思是說連像普通朋友那樣與你開玩笑、聊天都不行?」

    佟二因杏子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內心世界臉上掛起笑容，杏子也報以微笑。

    「走吧?」杏子問道。

    「好的。」佟杯二站起身，推著杏子的輪椅離開了公園。

    「很對不起!」

    「怎麼啦?」杏子問道。

    「初次與你相識時我曾經說過從輪椅這樣的高度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說出這樣的話真是神經不正常。」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端一碗拉麵都很艱難，我過去卻不知道。」

    「你那句話卻讓我很開心，坐輪椅的人從她的視角里也會看到美好的世界。」

    「是嗎?」

    「是的。我從現在開始尋找吧。」

    「好極了!」

    「啊，夢!我想起了這個夢!」

    「夢?」

    「你剛才不是聽到我講這個夢嗎?夢!」

    「我知道了。」

    「與自己喜歡的人肩並肩前進，直到永遠!不是在後面推，而是與自己喜歡的人肩並肩地前進!」杏子今天對佟二傾訴了許多心裡話，突然一下子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又解釋道，「不過到現在還沒有真正喜歡上誰。」杏子突然自顧自地推動起輪椅來。

    落在後面的佟二突然跳到杏子的輪椅背上坐著：「喂，上次那小伙子怎麼樣?可要抓住機會呀!哇，好冷!好冷!冷得要命呀!」

    伴隨著杏子的歡聲笑語，輪椅在青山大街上快速前進著。

    流動的夜景像海市蜃樓般從身邊掠過，心兒也隨之興奮起來。她在心靈最深、最明亮處訴說著……當她離去的時刻，我的心將隨之破碎。

    「你回來了!」真弓在佟二的門口等著佟二。

    「什麼事兒?」佟二一邊取下頭盔，一邊吃驚地問道。

    「我知道你關掉了手機。今天店長、雜誌社編輯和模特兒一起討論過做海報的事情，打不通你的電話，所以特意過來通知你這件事情的。」

    「你專程過來就是為了這事?」

    「我，我想……」真弓擺出一副媚態，幫佟二取下了太陽鏡。真弓的超短裙裡露出兩條性感、勻稱而修長的大腿。

    「你想怎麼樣?我們不是說好了分手的嗎?」

    「偶爾在一起也沒有關係，別那麼僵化!」

    佟二想，同真弓上床也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於是，下巴點了一下，示意真弓進他的房裡去。

    後來，自己就變得很污穢……

    第二天早上杏子剛到圖書館，佐千就將塑料盒子猛地扔在櫃檯上，問杏子：

    「你昨天忘了把這盒子給他，他急著需要這個，你不知道嗎?為什麼不去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