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香綾
「留著她終究是個禍害。」左從天對陸家最是深惡痛絕,他帶了一柄寶劍前來,「記得它嗎?」
黑雲當然記得,那是他父親生前的配劍,是寫盡他黑家數代榮辱的無價之寶。
「拿著它,用它殺掉陸廣榮和陸贏姬這一對賊父賊女。」左從天說得義憤填膺,「你一出生就注定了這輩子要過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快意恩仇才是男兒本色。」
黑雲接過寶劍,寬厚的雙肩顯露出不可摧折的剛毅。既是江湖兒女,遲早要兩相忘於江湖,他不該也沒有猶豫的餘地。
「紅顏終究是禍水。左叔帶你走的幽冥魔道,是條永難回頭的不歸路,現在你能做的,唯有慧劍斬情絲。去,殺了她。」
黑雲的身子一動也不動,僵硬一如木樁。左從天催得愈急,他愈是寸步難行。
好吧,既然天地不仁,待我如*狗,就別怪我不義!
***
陸贏姬在溫暖和煦的晨曦中甦醒,雙眸所及俱是陌生的景物。緊臨床邊的窗台,約略可以望及窗外扶疏的花木,陽光灑落在低垂的紗縵上。她坐起身,驚見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寬大的紫藍色床榻上,身體下方尚有一攤未全干的血漬。
老天!她禁不住低呼,倉皇中凜然想起,昨夜黑雲到過憨憨丘,她因體力耗盡,未久即不省人事……難道,身側這攤殷紅是他乘機施暴所留下的?
霎時腦際轟然作響,無限悲憤湧上心頭。她匆促穿上衣裳,唰地拉開床前的紗縵,一眼瞟見黑雲就端坐在正前方的太師椅上,狹長的眼斂過一抹寒冽的幽光,定定地鎖住她絕美的朱顏。
「你——」怎麼跟他興師問罪才好?陸贏姬眨著倦眼,熒熒晶眸含著幽怨與更多的怒焰。她本欲挺身立起,卻不料一頭栽進他懷裡。
他昂然的身軀陡地僵直,訝於她柔若無骨的身體甜膩恍如軟玉,恰到好處地撫向他久經飄泊,備覺憔悴的心靈,他不由自主地抱緊她。
「為何如此待我?為何不給我一個痛快?」陸贏姬無助地捶打他的胸膛,傷心得不能自己。因為太激動,而扯落兩隻前襟的盤扣,微微袒露的鎖骨連著宛然僨起的胸線,其肌膚晶瑩剔透,雪白而粉嫩;頸子下方三粒成串的小痣,正牽引著他的每一分知覺。
「復仇最酣暢淋漓的,就是讓仇家痛不欲生。」黑雲含住她的唇……
陸贏姬錯愕地凝睇他,傷感和頹喪突襲而來,她從沒如此絕望過。
沿著她光滑的下頦,他的唇來到凹陷的鎖骨,懲罰又似發洩憤恨地噬嚙她,在她發出嚶嚀時又狡猾地潛入她口中,與她的舌抵死纏綿。
陸贏姬原想號*相求,但驕傲的她,連一句哀求的話也說不出口。她可是當今聖上的義女,有著顯赫的家世,身上流著高貴的鮮血,要她低頭向一名江湖匪類求饒,是無論如何都辦不到。她要求自己的心必須了無波瀾,沉靜如死,但一切努力卻是徒勞。
黑雲毫無節制的索求,挑起她一直小心收藏的幽微心弦那青春方熾的身心,它是那麼渴望找到一個堅毅的臂膀,實實在在的被擁有。
明知是個陷阱,但她卻抑制不了激越的情愫,不得已只好使出非常手段……
「你做什麼?」黑雲顫然掐住她的下頦時,已然遲了,血絲自她口中緩緩淌落衣襟,如一聲無言的嗚咽。
「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爹?」
發狠咬舌尋短後,她第一個想到的仍是她父親,足見這不是一個毒若蛇蠍的女子。黑雲驚詫之餘,竟莫名的有一些欣喜。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強行撬開她的嘴,檢視她的傷口,還好他警覺得早,她沒傷得太深。「我們父女和你們飛鷹幫究竟有什麼仇恨,讓你如此深惡痛絕?」她知道她爹不是一個好官,但頂多有些惹人厭而已。
「想知道就回去問你爹,他的所做所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願意放我走?」但走了又如何?她已非清白之身了。
逼令她吞下一顆百續丸,黑雲冷凝的推開她的身子,道:「走吧,今生今世不要再讓我見到你。」他背過身,作了一個「請便」的手勢。他是真的不願再與她有所糾葛,過多的牽扯將有礙他報仇殺敵。
「放心,我不會走太遠,很快的我們就會再見面,屆時,我會讓你求我放過你。」
第四章
五月酷暑的天候,已近酉時仍熱得連狗都蹲在河邊找水喝。
陸贏姬騎著快馬在狹隘迤邐的山徑上已狂奔了一個多時辰,斜陽不時從夾道酡紅的花樹葉隙間灑落下來,撫弄她長垂腰際的秀髮。
臨近市集大街時,她突然放緩速度,躊躇著是否就這樣返回驛館。
隨軍北上,原來的任務是為了協助她爹剿平飛鷹幫,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陷,實是始料未及,若是讓她爹知道了將做何反應?
這個外人眼裡視為榮華富貴的家,實際上一點也不溫暖。如果娘或蘭姨在就好了,起碼她們是真心的待她好。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七、八年,還是十年前?長年過著戎馬生活,已漸漸將她的記憶腐蝕殆盡,但她依稀記得,那是一個下著綿綿細雨的午夜,娘因操勞過度舊疾復發,竟然就此撒手人寰。第二天黃昏,鄰家嬸娘帶著一名五十開外的老伯前來,說是她的舅舅。舅舅帶她到一棟超乎她所能想像的豪華別院,並要她叫裡面一名陌生男子為爹。就這樣她成了陸廣榮的獨生女,陸家的千金小姐。
在豪華別院短暫過了十一天錦衣玉食但毫不快樂的生活後,她又被帶往峨媚山和北域,接受一長串非人的訓練。她從來不知道對待自己的女兒,也可以這般薄情寡義。當時要不是遇到了蘭姨,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和爹是世仇而非至親。
蘭姨猶似菩薩的化身,不僅雍容出塵,而且溫柔慈藹。然令她費解的是,蘭姨柔聲細語,總是笑靨如花,但一見到她爹就立刻變了張瞼。在她看來,他們是標準的孽緣,一點都不相配。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已不知不覺回到驛館門口。
外頭的守衛一見到她,先是驚詫呆楞得不知所措,接著才飛奔入內通報。
「小姐?」一開始就等在前院的盈盈,第一個趕出來相迎。「你……回來了?你沒事吧?那個那個那個黑……」
「噓,什麼都不要問,先去幫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更衣。」這身狼狽相,讓她覺得有愧皇恩,到底她是皇上御封的郡主。
「好,我這就去,你別走前門,從側門進來,免得被衛公子撞上。」
「衛子丹?他來做什麼?」陸贏姬對衛子丹印像不惡,但也並不特別好。
「來談婚事,老爺已經決定要把你許配給他。」
陸贏姬大驚失色。「怎麼會?」她遭人擄走,她爹不思營救,居然還有心情選女婿?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咱們先回廂房再談。」盈盈急急忙忙將大門掩上,並用嚴厲的口氣警告門口守衛,得暫時裝聾作啞,否則得小心她的「潑婦功」。
***
大廳上宴席已撤,陸廣榮叫人端上兩杯雨前茶,即藉口有公文待批,溜到後堂躲起來。
衛子丹把瓷碗中的茶葉撥了又撥,最後終於捺不住性子,生氣地站了起來。
「去告訴陸將軍,我——」話聲未全落盡,突然一把長劍欺到咫尺處,直搗他的天靈蓋。
衛子丹駭異之餘,連忙操起傍身武器相擋,但一來一往,長劍再度迫近他的眉睫。由於事出突然,他委實難以做出適當的反制,不到片刻,眉心已被劃出一條血痕。
「你——」衛子丹惱羞成怒,捉起瓷碗就要扔過去。
「你武功這麼差,怎麼有資格娶我?」換了一襲青色素裝的陸贏姬將手中長劍拋與盈盈,回眸冷冷地瞟向衛子丹。
「趁人不備,伺機下手,這是光明正大的行為?」衛子丹見是陸贏姬,先是喜出望外,但被她一質問,又不免怒火陡升。
「身處江湖,隨時隨地可能面臨危機,難道每個人都等你準備好了再下手?」陸贏姬無意羞辱他,只是單純的想試試這位據說文武雙全的新科狀元究竟有多少能耐。
「你這個蛇蠍美人果然名不虛傳。」衛子丹忍不住反唇相稽。「既然你這麼喜歡舞刀弄槍,那麼十五天後,我們來一場公平比鬥如何?」
「十五天會不會太短?三個月如何?」陸贏姬估量憑他現在的本事,想贏她只有一成的機會,如果他能想出一套致勝的絕招,並苦練三個月,或許還有一點希望。
「不必,十五天後我們驛館廣場見。」想他衛子丹何許人也,怎能受得了她這樣的鄙視。
「萬一你輸了?」她只有一個要求取消婚約。
「我不會輸的,你安心等著當我的新娘子吧。」衛子丹長袖一拂,悻悻然地大步走了出去。「小姐,現在怎麼辦?」盈盈不安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