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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冰卉

    一個不常回家的父親,一個終日孤單的母親,讓她學會淡然。

    因此,旁人待她好也好,不好也罷,她從來不計較,也懶得計較。

    但是淡然不代表她從此對世事冷漠,不過是她看待事物多了分澄明,世上的人情冷暖也不再能輕易干擾她的心。

    所以,淡然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習慣了淡然,她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安然過著,像一朵花,只要一點點水、一點點泥土、一點點陽光,便能自在地吐露芳華。

    但他卻侵入了她的天地,恣意打破她所有的認知,弄亂了她的生活步調,逼得她再也不能淡然,更守不住自己的小小疆土,只得逃離。

    她的心好亂,被他弄得好亂……彷彿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總是在夜半想起他,不得安眠。

    而且就連夢裡,他也是一如以往地侵擾她。

    失眠,這向來與她絕緣的名詞,卻在近來與她屢屢為伴。

    一切都脫序了,逼得她只好出走,以脫離這一團混亂。

    可是,這一走,她要去哪兒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去哪兒都好,只要見不著他……

    這麼想著,她的心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痛。

    這種陌生的情緒也是以往凡事淡然的她所不曾有過的……

    她的情緒何曾如此激動過?而為了逃離他!她倉皇地拋下所有!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她理不清,再也理不清了。

    她一向澄明的心現在正激烈地跳動著,似乎在對她做無言的抗議。撫著發疼的心口,深吸了幾口氣,丁水柔決定漠視自己真正的心意。看看卷高的花店鐵門,丁水柔放下手中的行李袋,踮起腳尖!努力地想將它拉下。無奈鐵門捲得太高,試了幾次,仍是差了一點。構不著……無論她再怎麼踮高腳尖,手就是構不著。正在發愁之際,—個修長的身影忽地籠罩住她,帶來了一大片陰影。

    刷的一聲,一隻手一拉,鐵門使應聲而落。

    「謝……」

    「要遠行嗎?」

    一個熟悉的男性嗓音掩蓋住她所要說的話。

    霎時,丁水柔渾身一顫,側身想逃。

    但,她快,蓮沼彥一更快。

    一把扯回她的身子,蓮沼彥一將她驚慌蒼白的臉蛋轉向自己,黑眸中閃動著異樣光芒,直直地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她慌了,渾身的血液彷彿預知了什麼似的奔流著。輕輕地撩起她因為方纔的逃跑而凌亂的秀髮,蓮沼彥一緩緩開了口:「你又忘了……」一聲透著無奈的歎息飄散在空氣中。「我不喜歡你躲我!」

    話落,他隨即封住她的唇,毫不留情地咬著她的唇瓣,直到見血仍不停止,彷彿要以血銘印他的話。

    唇好痛……丁水柔難受地想著。

    上次他咬她,是報復性質地回報小綠咬了他的仇;但這回,他卻像是壓抑著什麼似的,借由咬她作為宣洩。

    奇異的是,這回丁水柔沒有顫抖、但兩人身體接觸的部分卻仍傳來徽微的震動。

    不經意地一瞥,她發現他抱著她的手有些不穩。

    難道顫抖的人是他?

    為什麼?

    「別再逃了…」抱著她,蓮沼彥一喃喃低語,像是哀求。

    她傷他很深哪!

    丁水柔一陣心軟,眼眶的淚水幾乎掉了下來。

    不是同情,但看蓮沼彥一像只受傷的野獸,她的心裡就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在發酵。

    他害怕失去她!

    那麼,她要逃?還是要留?

    她想,她還得好好問問自己的心。

    第九章

    丁水柔開始習慣蓮沼彥一的陪伴。

    上街有他、工作有他、寂寞時有他、快樂時有他……總是一回身,他就在那兒。

    奇妙地,她的心裡不再感到惶恐,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踏實感。

    是的,踏實,這種被人守護的感覺真好。

    自從發現蓮沼彥一同她一樣會顫抖不安後,她開始把他從掠奪者的角色轉換成平凡人來看待。

    原來,不只是他深深影響著她,她也影響他很深哪!

    這算不算是一種效形的羈絆?

    他們的喜怒哀樂開始牽扯不清,心也失去了一貫的淡然。可是她的心不再因想著要逃離而隱隱發疼。夜裡,他人夢時,那一貫的溫柔更是教她耽溺不已。

    至於白日,他那灼灼的視線雖然燙人如昔,她卻知道他情感的深沉,更知道他在為她而壓抑著,這讓她感動不已。

    淡然慣了,她幾乎快忘記什麼叫作感動,是他喚醒了她這睽,違已久的情感,為她的生命注入了暖流。

    也許,就這麼陷落了也無妨。

    淡然有淡然的好,陷落又何嘗不可?她的心境開始有了微妙的轉變。

    以往不貪求,是因她明瞭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會是自己的。可是他來了,特意尋她而來,單單只為她一人!

    他是屬於她的?

    倘若如此,她該不該伸手捉住幸福?

    她該不該縱容自己的貪求。

    她想,她還需要更多的勇氣,或許,她得再多想想他們之間的一切……

    也許,想得太多,她又會裹足不前。但至少目前她接納了蓮沼彥一進入她的生活,不再只是一味地逃避、退縮。

    像今天,她心血來潮地穿起圍裙,打算洗手作羹湯,而蓮彥一就倚在牆角看著她。

    感覺他灼人的目光自背後傳來,她不再覺得不適,反倒覺得安心,心中有一種受疼寵的感覺。

    他的眼中映著她的身影,滿滿都是她的身影呢!

    只要這麼想著,就會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充斥她全身,讓她全身都暖洋洋的。

    剛開始那種害怕欲逃昀恐懼早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感。

    知道他與自己是相屬的,就好像獲得了一個期待已久!卻始終沒人願意給她的禮物。

    仔細想想,或許她一直在追尋這種感覺,只是因為心變得淡然,所以也就忘了,忘了自己曾經尋覓、曾經渴求過的感覺。

    這算不算是一種獨佔欲呢?

    那麼蓮沼彥一對她、她對蓮沼彥一,難道都只是受慾念驅使,不帶愛戀?

    會嗎?

    丁水柔下意識地排斥這個想法,因為對他們而言,彼此都是一個太過複雜的存在。

    她並不是菟絲花,從沒想過要依附什麼而生存。她或許嬌弱,但並非沒有依靠就活不下去,要不,她也不會拒絕繼父的援助,堅持自力更生。況且這些年來,她也已經為自己拼得了一片天。

    所以,她並不期望有人來為她遮風擋雨,但是,身後有個人總是好的,那會令她不再覺得孤單。

    孤單?

    得不到她的回應,蓮沼彥一也會孤單嗎?

    思及此,她開始為他感到心疼。

    那日,他如負傷野獸般的神情縈繞在她腦海,久久不去。

    她一直找不出心中那莫名的情緒是什麼,只是隱約明白那絕不是同情,因為她不會把同情二字用在他身上。

    他太狂、太傲,不需要旁人的同情。

    可她確確實實地為他震動!深深地震動了。

    原來,那是心疼……那股莫名的情緒是她對他的心疼啊!

    一直到現在,她才明瞭。

    一手拿著食譜,一手持著鍋鏟,下水柔處於出神狀態,兩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沒有動靜。

    就連蓮沼彥一上前拿走她手上的食譜興鍋鏟,她都渾然不覺,只是逕自沉浸在紛雜的思緒中。

    習慣了他的存在後,她以往的惡習全數回籠,不是動不動就把該做的事擱在一旁,逕自睡了過去;要不就是像現在這樣神遊太虛。

    「姜……太、太……白粉、蔥、牛……肉、百合……」就算沒了食譜,她依然把材料念得正確無誤,但卻完全沒發現自己早已兩手空空,轉身欲走向冰箱,卻撞上站在身側的蓮沼彥一。

    「好……痛……」揉著自己的額頭,丁水柔抱怨道。

    然後抱怨沒兩下,她就站著睡著了,蓮沼彥一眼明手快地接替了她的動作,代她揉著額頭,接著替她塗上膏藥。

    額頭上傳來的涼意,讓丁水柔稍稍清醒。只見她夢遊似的繞至另一側,打開冰箱,拿出一准與她先前所念的材料完全不同的食材。

    見她步履蹣跚地捧著一堆食材,蓮招彥一想也不想便上前幫忙,卸去了她滿手的物品。

    對於自己手上的重量減輕,丁水柔一樣毫無所覺,只是腳步遲緩地朝流理台前進。

    就定位後,她拿起鍋鏟,卻又彷彿想到什麼似的低下身於,從流理僅下拿出了鍋子。

    「百合要先……先剝、剝片……泡、泡水……清洗……」丁水柔自言自語地念著,抱著鍋子搖頭晃腦的,像是在回想食譜上所寫的文字。

    不過,她拿的卻是橘子。

    拿走丁水柔剝了一半的橘於,蓮沼彥一換上真正的百合,她依然渾然不覺地剝起百合。

    「牛、牛……肉切好,牛肉絲用蘇打……粉、醬油、太……白粉攪拌。」丁水柔含糊地念著,小手摸了一把菜刀,拿起豆腐就切起來。實在太害怕她拿刀的架式,蓮沼彥一運用巧勁,輕輕抽出她手中那把一不小心就要染上鮮血的菜刀,換上了白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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