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溫芯
「還有啊,我們約會時所有的花費都要算你的。」彷彿還嫌給她的打擊不夠大,黎明淳冷冷補充。
「嗄?」她驚訝地抬眸,下巴快掉下來。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不是要花錢買我嗎?你有聽說過把人帶出場,還讓對方付錢的嗎?」
「那我們……就不要出去好了,在家約會總行吧?」她求饒似的問道。
「在家?你家還是我家?」
「有分別嗎?」
「當然有。」他不帶感情地說道:「如果在我家,你得付我場地費,如果到你家,你得付我出場費。」
換句話說,不管怎樣都要給錢。哈哈。汪藍在心底苦笑。
她撇下PDA,對著合約發怔。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不是一張冰冷的合約,不是這種樣樣都要以金錢來計算的男女關係。
雖然她從沒嚮往過愛情,也從沒親嘗過愛情的滋味,但即使她再沒常識,也知道這純粹的交易稱不上戀愛,甚至跟感情都沾不上一點點邊。
「怎麼樣?你還要不要談這筆交易?」諷刺意味濃厚的問話打斷她思緒。
她抬眸,望向他的眼神略略迷濛,帶著幾分無助。
他心一跳,板起臉。「別這樣看我。」別想在他面前裝可憐。
「可是我——」
「不許講價。」他酷酷地抬起一根手指阻止她。「要就簽名,不要拉倒。」
櫻唇嘟著,無言。
「嫌貴嗎?」俊唇一撇,他俯下身,伸手就要抽走那份合約。
「不要!」她急忙搶回合約,緊緊抱在懷裡。「我……我簽就是了。」
俊眸一瞇。「你真的要簽?」
「嗯。」
「即使我樣樣都收錢?」低沈的嗓音慢慢地蘊積某種奇特的怒氣。
「那也沒辦法啊,是我自己想買你的。」她拂了拂鬢邊的髮絲,強笑道:「反正我就當花錢治相思病,貴一點也無所謂。」
他瞠視她。
她被那陰沈的眼神看得心臟怦怦跳,趕忙低下頭,拿過筆來,緊張地畫押。
「好了,我簽好名了。」雙手高舉,恭恭敬敬將一式兩份的合約交給他。
他沈著臉接過。
她誤解了他難看的臉色,急促聲明道:「我知道,根據合約我還必須先付給你訂金,你放心,我明天就開支票給你。」
他沒說話,一把搶過她握在手中的筆,在合約上落款,強勁的筆道幾乎穿透紙張。
簽完名,他將其中一份甩還給她。「這份你留著!」
「喔,好。」撿回合約,汪藍重讀了一遍,又偷瞥了幾眼他陰森的表情,不知怎地,忽然有點想哭的感覺。她深吸口氣,本來是想壓下心頭那股突如其來的脆弱,卻聞到一陣燒焦味。「喂,你有沒有聞到燒焦味?」
「燒焦味?」黎明淳皺眉,跟著嗅了嗅,臉色愈發難看。「你是不是在廚房煮什麼?」
「啊!」汪藍慘叫一聲,忽然想起來了。「是蛋糕!這下完了,一定烤焦了啦!」
她跳起身,旋風似的朝廚房捲去,留下他百感交集地瞪著她的背影。
第九章
汪藍想哭。
手上端著盤烏漆抹黑,看不太出原來形狀的東西,鼻尖嗅著那怪到極點,難以形容的味道,她挫敗得直想掉淚。
這是蛋糕,她花了好幾個小時照著從網上下載來的配方,一步一步仔細製作的,她甚至精密到用量杯來量份量,拿磅秤來秤重量,像做什麼重大實驗似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結果從烤箱取出來的成品,卻是這麼一團莫名其妙的鬼玩意兒。
她完全失敗了。
原本,她還對這蛋糕寄予厚望。她知道他愛吃甜點,她想,外頭買的不如自己做的有誠意,如果她能親手為他做一個巧克力蛋糕,他肯定會感激涕零,說不定就此對她另眼相看了。
坊間的愛情教戰書籍不是都這麼寫嗎?要討好一個男人,首先就是討好他的胃。只要她能哄得他的胃開心了,還怕他的人、他的心不乖乖飛過來嗎?
可是她做不到。
汪藍端著烤盤,坐倒在地,挫折地望著烤焦的蛋糕。
她做不到,她把他家裡搞得一團糟,她惹惱了他,還氣得要她簽下一份什麼都要算錢的愛情合約,沒有錢,他就連一句好聽話也不會對她說。
她究竟在搞什麼?她怎會如此失敗?
「這什麼玩意兒?」一道略帶嘲弄的聲音從汪藍身後飄來。
她驚顫一下,跳起身。「是……呃,是蛋糕。」
「這叫蛋糕?」他探出手指,刮了刮外層厚厚的焦皮。
接收到他不敢相信的眼光,她羞赧得想挖個地洞鑽下去。「好像、好像烤焦了,哈哈。」一陣乾笑。
「不是好像,根本是焦得徹底好嗎?」他毫不客氣。「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廚房裡生產出垃圾來,佩服佩服。」
垃圾?他說她做的蛋糕是垃圾?
她低下頭,望著那一團焦黑變形的蛋糕,果然覺得比垃圾好不了多少。
他沒說錯,她這蛋糕……的確像垃圾。
淡淡的刺痛感浮上她眼眶,她咬緊牙。
「你這東西該不會是做給我吃的吧?」
「對啊。」她強迫自己輕快地應道。「只是沒想到會烤焦了。」
「你從來沒做過蛋糕吧?」
「嗯。」
「也沒下過廚?」
「偶爾會煮個面之類的。」
「怪不得了。」他似笑非笑。「從沒做過的人很難一次就成功的。」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
她揚起頭,心下浮現一絲希望。「你要不要嘗嘗看?給我一點意見?」
「你要我吃這玩意兒?」俊眉古怪地揪攏。
「吃吃看好不好?」她軟聲求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感覺,好像只要他肯賞臉吃一口,她就能排開胸臆裡那濃濃澀澀的酸苦,眼睛也不會那麼痛。
「……」
「拜託你,就吃一口嘛。」她很少這樣求人。
他板著臉,瞪著她,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似的拿指尖挑了一小口,送入嘴裡。
「怎麼樣?」她滿懷希望地問。
「……還不錯。」
「還不錯?」她驚愕地倒抽口氣。怎麼可能?
「雖然賣相不怎麼樣,不過還挺好吃的。」
「真、真的嗎?」汪藍興奮地抖著嗓音,一顆心像長出了翅膀,幾乎要飛出九霄雲外。
他說她做的蛋糕好吃呢!雖然烤焦了,外表糟糕透頂,可是他說好吃呢!
天哪!天哪!
她開懷得不知如何是好,擱下蛋糕,捧著滾燙燙的臉,又是歎息,又是傻傻地輕聲笑。
「……記得記帳。」黎明淳突如其來地說道。
「記帳?記什麼帳?」她側頭看他,紅艷艷的頰畔滾動著迷人的笑渦。
「還用問嗎?」他面無表情,眼色深沈難懂。「當然是剛剛那句話。起碼值個兩千塊吧?」
「兩千塊?」汪藍茫然,心鳥折斷了羽翼,在雲霧裡跌跌撞撞。「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收錢?」
「當然要收錢。我們才剛簽了約,你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他要跟她算錢?剛剛的稱讚只是計費的甜言蜜語?
「所以你並不是真的覺得好吃,」她喃喃。「只是哄我。」
「當然是哄你。這也是身為契約情人的責任,不是嗎?」他冷冷撇嘴。「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你沒聽過嗎?」
心鳥跌倒在地,遍體鱗傷。
「原來你不是說真話,原來你只是騙我。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幹麼要騙我?」好冷,她覺得全身發冷,身子涼了,心更涼透。
「你不會想聽實話吧?難道你要我告訴你那蛋糕難吃斃了,不如趁早丟去餵豬還比較實在嗎?我如果真那麼說,你不發飆才怪。」
餵豬?其實他真正想的是建議她將蛋糕拿去餵豬?
她顫著睫,哀怨地睇他,眼眶泛紅,黥痛難忍。「如果……如果你真的覺得那麼難吃的話,你就說實話好了,就直接告訴我拿去餵豬算了,我不會在乎,我才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嗎?瞧你現在,一副要哭了似的表情。」他嘲弄她。
「我才……才不會哭。」她硬著脾氣反駁。「才不會。我討厭聽謊話,我寧願你說實話,我不要這種虛情假意,我不要、我不要——」
這不是她要的,她要這些虛情假意做什麼?要這些騙死人不償命的花言巧語做什麼?就算他哄得她飛上了天,飄飄欲仙,也不是因為愛她,只是作戲啊!
她幹麼要談這種虛偽的戀愛?她真是自作孽!
淚水,悄然滑落。
雖然她一直強忍著,雖然她警告自己千遍萬遍不許哭,但晶瑩的淚珠仍如清晨最初的朝露,在濛濛霧裡一顆接一顆,楚楚可憐地跌落。
她不要哭,她這輩子,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哭泣,她不為任何人哭,也不為任何事哭。
她不要哭,她不能哭,不能讓這壞心眼的男人看她笑話,他一定會笑她,笑得她從此以後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
她不要哭,才不會哭。
她拚命告誡自己,一遍又一遍下魔咒似的逼迫自己,可是淚瀑一旦開了閘,不是她幾句要強的話便能擋住。她雙手抓著餐桌邊緣,低著頭,軟弱地直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