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平果
他重重地再歎一聲,把桌上的文件一股腦兒地全掃進抽屜裡鎖上,起身準備回家。
寶蓓跟他要了今晚的菜錢,說要做晚餐來答謝他。這樣也好啦,他只給了她一百塊,能弄出兩人份的晚餐,又省得他還得花時間去買便當,也算她多少還有點用處。
開車回到家,才進大廳,就聞到一股焦味。他嗅著味道往廚房走不到兩步,裡頭便傳來一陣鏗鏗鏘鏘,再來便是一連串乒乒乓乓的碗盤碎裂聲。
「怎麼——」
頭剛探進廚房,一個「了」字像魚骨梗在四海咽喉,頓時發不出聲。
天哪!她……她竟然把他的名貴瓷盤摔碎了一地?!
「金寶蓓!」
「有!」
就算她畢恭畢敬地回答也滅不了他一肚子怒火。「有什麼有!你知不知道我朋友送的這套『皇家哥本哈根』限量碗盤價值多少?!」
「呵、呵。」她乾笑兩聲,硬著頭皮、耍嘴皮說:「朋友送的?還好,那就不用錢嘛!嘿、嘿。」
「還『嘿」!」
他緊握拳,一副想將她揉成足球、一腳踢上外層空間的忿忿神情。
「要八萬塊、八萬塊耶!那是招待貴客用的,我特別擺在最上面的櫥櫃,你把它挖出來幹麼?賠我!」
寶蓓被他厲鬼索命似的怨恨表情嚇得整個人往後一縮,滿臉的無辜又無奈。
「賠……」她乾嚥了口氣,勉強擠出一個還算誠懇的笑容。「就算你要我馬上賠,我也沒辦法呀!我現在是無家可歸的小孩,別說是八萬塊,我窮到全身上下連一毛錢都沒有,不然……」
她心生一計,試著跟他打商量。
「不然我在你這裡工作抵債好了!等我手好了,我留下來當你的管家,你一個月付我三萬塊的薪水,我每個月讓你扣一萬,夠誠意了吧?」
「什麼?!」他快花轟啦!「你當我是被虐狂還是智能不足?我巴不得你出去獨立自主都來不及了,幹麼還花錢請你來把我家搞得天翻地覆?真是快被你氣死!」
她嘟起嘴,乾脆隨手拿起菜刀遞給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漂亮一點的餐盤襯托我的菜,讓你胃口大開而已。你對我那麼好,我也不想惹你生氣,但如果你一定要跟我算帳——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讓你砍來消氣好了。不過你小力一點,我很怕痛,謝謝。」
四海手裡握把刀,聽她說得那麼豪氣,眼下卻是抿嘴、瞇眼,環抱雙臂怕得直打哆嗦,好像真以為他有膽砍人一樣,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完全不曉得該拿這麼一個「寶貝」如何是好?
「砍你還不是我要付醫藥費?算了、算了,再跟你計較下去,我不曉得還要死掉多少腦細胞!」
他把刀一放、眉一橫,裝凶警告她。
「我快餓死了,拜託你隨便弄點東西讓我有得吃就行了。還有,右上方櫃子裡的碗盤全部不准動,那裡面還有一組二十萬的,再有什麼閃失,我就把你打包丟進太平洋喂鯊魚!聽清楚了嗎?!」
她討好地舉手敬禮答應。「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了。」
瞧她那規矩的模樣,他也只能不了了之地走出廚房了。
三分鐘後……
「啊!」
「鏘!」
「砰!」
一陣發生兇殺案似的慘烈尖叫,伴隨著幾迴響徹雲霄的金屬撞擊聲,嚇得正在房裡脫褲子的四海來不及拉上拉鏈便急衝下樓,差點連滾帶爬地摔下去。
「又怎麼——」
邊問邊衝進廚房的四海一看那副慘況,差點沒昏倒。寶蓓竟然把鍋子熱到冒火,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拿著鍋蓋當盾牌,慌得左蹦右跳,又撒鹽、又澆水的,反而讓火勢更猛,嚇得她臉都白了。
「鍋蓋給我!」
四海搶下她手中的鍋蓋往炒菜鍋一蓋、瓦斯一關,再出去拿了滅火器衝回來,直到確定火熄了,這才安心地放下滅火器。
「你——」
「你好厲害喔!」
他正想發飆,右手才剛舉起來指向她鼻頭,寶蓓卻握住他那隻手,興高采烈地猛搖。
「還好有你在,不然就慘了!」她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錢四海,你不但人長得帥、會賺錢、有同情心,而且聰明機智、勇敢、又臨危不亂,你真的棒透了!我越來越喜歡你嘍!」
一肚子火氣遇上她一嘴甜言蜜語,四海原本蓄勢待發、足足可以罵到她耳朵長繭的話,一下子全縮回了肚裡。
伸手難打笑臉人,他就像強盜遇上兵,又只能高舉雙手投降了。
「呿,我才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你簡直是衰星下凡,誰被你喜歡誰倒霉!」他訕訕地轉移話題。「我看你也別煮了,把已經做好的菜端上桌就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摳摳臉頰。「可是只有白飯和煎魚……」
「什麼都好,端上桌吧!」
「好,但是……」她眼光飄移,有些羞赧地提醒他:「你要不要先把褲子拉鏈拉起來?」
四海低頭一看,臉霎時赧紅,連忙背過身去把褲子穿好。好險他有穿內褲,不然就露點了!
不敢想像她還能在廚房裡闖出什麼禍事,當他掀開電子鍋竟然看見水分不夠而顆粒分明的淡黃米飯,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樣「嚼勁十足」,照樣端到餐桌上。
「對不起喔,飯煮得有點焦,因為我們家以前都是用電鍋,我頭一次用電子鍋,所以——」
「算了!」
聞到焦焦的飯香,才讓他發現自己真的餓到懶得再跟她訐較了。扒了口飯——嬰兒磨牙用的餅乾也不過如此想著白米是他辛辛苦苦賺錢買來的,就算硬如石子他也照吞不誤。可是當他挾了一大口看來煎得色、香、味俱全的吳郭魚送入口後
「嗚……」
四海的嘴嘟成酸梅樣,五官全皺成團,還沒在吐出來暴殄天物被雷劈,和吞進胃裡立刻昏倒送醫急救之間天人交戰完,腳已自動自發地往垃圾桶奔去,嘩啦啦地吐得連滴汁都不剩。
「有那麼難吃嗎?」
寶蓓以為他是故意嫌棄,不信邪地也挾了一小口試試,才曉得自己好像把白醋當成了酒,而他家現有的辣椒干也比她想像中辣上十倍,吃起來簡直像是——
「毒藥!」四海衝去倒了一大杯白開水一飲而盡,無法置信地張大嘴邊用手扇風邊瞪視著她說:「喝農藥大概就是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了!你存心毒死我啊?!」
「我……又不是……故意!」
她吞吞吐吐的不是因為愧疚,而是望著他酸到皺、辣到腫的雙唇,讓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都快鬧胃疼了。
「不是故意都搞成這樣……」他傷透腦筋地望著她。「吃你做的菜真的會短命!我看以後你還是給我離廚房遠遠的,別再煮飯『毒』我了。」
她尷尬地搓搓手。「其實我只是一時大意,拿捏不對辣椒份量,弄錯了調味料,對不起喔!」
他莫可奈何地搖搖頭,拿出了一張千元鈔票交給她。
「算了,買便當你總會吧?別再搞砸了!」
「是,我一定不會再出差錯。」
寶蓓拍拍胸脯保證,二話不說馬上出門買便當。
一個小時後——
「那女人是給我跑去哪裡買便當了?!
忍了一個小時後,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四海終於憋不住地握拳大嚷。明明只要出門往左步行一百公尺就有家便當店,那個金寶蓓就算用爬的也早該爬回來了吧!
他又餓又無助地往沙發上一躺,什麼叫做「無語問蒼天」,這下他可是深深體會了,白養了那麼一個寶貝在家,他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叮咚。」
門鈴終於在她出門一小時又十分二十三秒時響起。四海的臉色比風雨欲來之勢更陰沉,立刻跳下沙發、甩著白袖呼呼有風地去開門。
「你——」
「付錢。」
他醞釀許久的脾氣正要爆發,但才說出一個字就被寶蓓打斷,而且她身後不知為何還停了一輛計程車。
「你好,請付五百四十元車錢。」
「五——」
瞠目結舌的四海還沒搞清楚狀況,一回頭,寶蓓已逕自進了屋裡。司機大哥客氣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不耐,他只好揪著心又抽出一張千元鈔付錢打發掉司機,再回頭找人「算帳」
「金、寶、蓓!」
他重重地甩上門,臉色絕對比黑白無常好看不了多少。
「你又搞什麼鬼?買個便當竟然花了我五百多元的計程車費?!」
寶蓓睜著一雙無辜明眸,又委屈又不解地瞅著他。
「我也沒辦法呀!你不是給我一千塊,叫我去買兩個便當嗎?我從小窮到大,哪裡吃過一個五百的便當?可是為了達成你交代的任務,我還是努力問了好多人才問出這家在賣五百元便當的店。來回本來要六百元的車資,司機大哥聽說我可憐的遭遇還主動打九折給我呢!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吃個便當也要高級品,聽說便當裡有鮑魚喔!我這輩子還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