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米貓
「嗯,你去把老薑拍一拍,然後用五碗水小火煮成一碗,再加一點黑糖,我要喝。」她理所當然地對他指使道,與平常的藍媚兒顯然大不相同。
其實她生病的時候會很任性、脾氣很大,這是她鮮為人知的一面。身體不舒服嘛,生病的人最大。
「好,我馬上去弄。」而顏之介竟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儼然變成了一隻忠狗,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她生病了啊,什麼都依她。
兩人的角色就此互換。
好一會,顏之介終於熬好了薑湯,小心翼翼地捧著碗端到藍媚兒房間,發現她已經睡著,但似乎睡得不怎麼安穩,眉間輕鎖。
他定到床邊放下碗,輕叫她:「媚兒。」
「嗯?」她從喉嚨發出聲音,想睡極了。
「薑湯熬好了,起來喝吧。」
「不要。」她沒睜開眼,直接皺眉搖頭。
「乖,起來把薑湯喝下就可以繼續睡了。」他哄她。
「我不要。」她翻身不理他,任性到極點。
「媚兒,起來喝下吧。」他又輕哄,搖了搖她的肩膀,又摸了下她的額頭,不希望她繼續高燒下去。
發現她完全不理會他,他只好將她半扶起身,坐到她身旁讓她靠坐在他身前,輕擁著她,空出的一手捧過碗端到她面前,哄道:「來,喝下吧。」
她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對上他擔憂的眼,半晌,像是才終於清醒過來似的,忽地悠悠一笑。「顏之介。」
「嗯?」
「你是顏之介耶……」
他一驚,伸手摸向她的額頭,她該不會燒壞腦袋了吧?
「嗯?怎麼啦?」她還是有些迷迷糊糊。「你是顏之介啊……」
他皺眉,她的熱度已經開始下降了啊,怎麼會傻不楞登的?
他只好答:「我是啊。」
她笑,像是很高興似的。「你在照顧我哪……」
原來她想說的是這個,他放心一笑,道:「妳生病了啊,當然要照顧妳。」
她又一笑,告白:「我喜歡你喔。」
他愣怔,整個人僵了下。
她笑得迷濛,有點像喝醉酒的人,反問:「那你喜不喜歡我?」
「咦!」
「你啊,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我。」她抱怨。
「媚兒,先喝下薑湯吧,快涼了。」他迴避話題。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她拗起脾氣,執意要一個答案。
「媚兒……」他有些無奈,卻更在意她的身體狀況。「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讓妳的燒趕快退,其它的我們改天再談吧。」
她乾脆耍賴。「我不管!你要先告訴我--你也喜歡我,我才要喝薑湯。」
「媚兒……」他開始苦惱了,要怎麼說服一個生病又固執的人呢?
「顏之介,」她義正辭嚴。「從我認識你開始,任性不講理的人都是你,好歹你也公平一點,換我任性看看啊!說喜歡我又不會少你一塊肉……咳、咳!」她愈說愈大聲,拉扯到喉嚨,忍不住咳了兩聲。
聽在他耳裡真是好生心疼,慌忙安撫道:「好好好,妳別激動,我說、我說--我喜歡妳。」
「嗯,很好。」她笑得滿足,又問:「那你愛不愛我?」
他歎氣,融合些許的無奈與滿心的真誠,點頭。「愛。」
沒想到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苦苦抗拒竟如此輕易就被化解,自己內心黑暗的苦楚就這樣簡單地消融在她的純真裡,對她的情感說出了口,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彷彿洪水引流到正確的渠道般,理所當然得教他感到不可思議。
他怎麼可能不愛上她呢?她的樂觀、她的活力,在在吸引著如荒漠般枯竭的他,而她的堅強與韌性更是徹底的拯救了他。他怎麼可能不愛上她!他怎麼可能放棄她!
她又滿足一笑,乖乖喝下薑湯,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又說:「那以後要多說給我聽,不要我叫你說你才說,知道嗎?」
他溫柔笑道:「好。」
看著他如此溫柔的神情,她不舒服的程度當下減少了大半,她感動的低語:「再說一次。」
「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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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藍媚兒等於是睡了一整天之後,燒退了,病情也好了大半,可是卻也睡不著覺了。
「我身體本來就很好,睡一覺就百病全消。」她躺在床上大睜著眼睛,對坐在旁邊椅子上陪她的顏之介說道。
他看她一眼。「所以妳現在睡不著了?」
她小臉微皺,也很苦惱。「是啊,怎麼辦?」明天是演奏會第一天哪,她可不希望自己頂著一對熊貓眼參加。
「我去幫妳泡杯熱牛奶。」說著,對她一笑,便起身離開房間。
不一會,他端著一杯熱牛奶和幾個小點心到她面前。「喝杯牛奶、吃點東西應該就會想睡覺了。」
她一骨碌地坐起,像個小孩般開心地接過;對於讓他照顧的感覺相當喜歡,終於可以明瞭一個女人被寵著的心情,尤其今天的晚餐是他親手下廚做的,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是仍然教她十分高興又感動。
見她燦亮如冬陽的笑,他心中的冰霜又融化了一層。
「怎麼了?」見他神色有些異樣,彷彿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啟口的模樣,她問。
他坐到她身邊,輕撫她臉頰,神情溫柔而感激,真摯道:「媚兒,不管我的過去如何,我都必須感謝神將妳帶到我身邊。」
她聞言,知道他準備告訴她關於他的過去了,於是同樣真摯地說道:「不管你的過去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
他忍不住將她擁進懷裡,感動得無法言語。
她低語:「如果離開了你,誰來和我鬥嘴?誰來彈琴給我跳舞?誰來照顧我?誰來為我半夜沖泡牛奶?」
他微笑。「我知道還有其他人願意為妳做這些事情的。」這麼說不是因為嫉妒或不高興,而是在給彼此找退路--如果她最後選擇離開他,那至少還有其他人照顧她,而他也會因此而感到放心與感激。
「可是那都不是你。」她堅定看進他的眼,道:「傻瓜,你還不懂嗎?我愛的人是你啊,任何人替我做這些事都沒有意義--除了你。只有你才能夠讓這些事成為印刻我心中的印記啊。」
她知道他還在猶豫,緊握著他的手,堅定不移地說道:「我愛你。」
「媚兒……」他感動萬分,也真摯道:「我也愛妳。」
深吸口氣,他道:「那……就換我說一個床邊故事給妳聽吧。」
她對上他的眼,點頭。
凝視著她,他緩緩開始敘述道:「從前,有一對雙胞兄弟,兩人自小就對音樂有興趣,於是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同時被送往國外學習鋼琴。在遙遠的異國,兩人就只有彼此可以相互倚靠,遇到事情一起面對、一起解決,彼此是對方最親近的人……」
低下眼,他神情陷入回憶中。「然而,隨著年紀漸長,兩人雖往同一條路上前進,但彼此的個性卻在無所察覺之中漸漸往不同的方向發展,那自然天生的本性竟教兩個相同基因的人發展出完全不同的性格……」
「我……喜愛音樂,當我忘我的沉浸在音樂國度之中時,漸漸忽略了之懷的想法與心情,兩個人的心在不知不覺中漸行漸遠,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已經忘了該不時去與對方溝通……」
「在我們十六歲那一年,當我正驕傲地站在台上領取世界青少年鋼琴比賽首獎的獎狀時,我就該發現他對我的羨慕與嫉妒--但我沒有,而且後來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也都讓我以為他並不在意……」
「他就這樣隱藏壓抑了好幾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他桌上發現他將要發表的樂曲樂譜竟與下久之前我所譜寫的樂曲十分相似,甚至相似到無法不讓人起疑的程度。我當時驚訝困惑不已,而他那個時候正巧進到房間來,我立即以不能理解的質問眼神看向他……」
說到這裡,他靜默了下,像是被翻騰而起的回憶沖激得像夜晚的海洋般激盪澎湃。
她將他的手包覆得更緊,給他支持與安定的力量。
他看她一眼,輕吸口氣,續道:「我永遠都記得他那時的眼神,那是一雙滿含怨恨憤懣而又壓抑太久的眼神……他以絕斷的語氣對我說:『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太自我中心,憑恃自己的琴藝將你以外的人全踩在腳底下!你花三天時間輕易就練成的樂曲,我卻得花一整個月的時間去練習,而你竟然還殘酷地在我面前像只驕傲的孔雀展示羽毛般的炫耀你的創作樂曲!自始至終,你就只想到你自己,完全沒考慮到其他人的感受,你根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偽君子……』」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為他那滿臉痛楚揪心不已。
「他最後吼著:『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會恨你一輩子!一輩子!」丟下這最後一句話,他突然轉身跑出屋子。當時,我驚愕地站在原地沒有追出去,可是屋外隨即傳來一陣刺耳的緊急煞車聲以及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當我回過神追出去看時,之懷已經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