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米貓
「妳叫藍媚兒是吧?」顏之莫走到她面前和善笑道。
她沒什麼好臉色地看他一眼,已經將他歸列到敵人陣營裡,應了聲:
「對。」就提著行李準備踏入屋內。
「很好。」
「好?」她在心裡打了個突,斜眼瞄向顏之莫。怎麼這家人都腦袋不正常嗎?好?從現下的狀況,她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任何一個「好」字?
「對,妳表現得很好,妳已經通過面試了。」
當初會徵求短期女傭及訂下高薪,就是因為他不認為這份工作會有人能夠勝任愉快並做得長久。但依現在的情況看來,事情也許會有所轉機也說不一定……他從沒見過敢與之介面對面衝突還無懼於他的人,而且之介被激成那樣的景況也真是難得一見啊。
藍媚兒又古怪地看他一眼。「那也得等一個禮拜的試用期過後才能決定吧?」真是……怪人一堆!她覺得自己真是誤入賊窟了。
第二章
所謂的女傭--
舉凡家中洗衣煮飯、清潔打掃、收集垃圾,驅趕蟑螂蚊蟲……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瑣事,皆是其工作內容;而舉凡謙卑、動作迅速俐落、僱主說一不得是二等不可或忘之要點則為其工作態度。
所謂戰爭--
舉凡兩造之意見不合、理念不合、心情不合等,外加諸如誤會、頑固、本質上的惡劣……所引起之爭端,皆可稱之為戰爭。可分為言語上、肢體上、情緒上、以及暗盤底下的,又依其性質可分為國際性和愚蠢性兩大類。
戰爭,沒有所謂的結果,只有後果。
藍媚兒在顏家別墅試用第一天,工作內容如下:觀察地形、稍加整理。
這棟別墅為兩層樓半的建築,一樓分四大廳--客廳、餐廳、交誼廳跟廚房。二樓分六大房--兩間主臥及兩間客房,中間再相隔書房及視聽娛樂室。其實大部分房間都處於空置狀態,一層層的塑膠套套住傢俱,所以她只先整理出一間客房給自己,其它暫且不動。畢竟她實在懷疑會有誰願意來這裡與顏之介共處。
第二天:採購糧食、加強整理。
不是她在說,這棟別墅所在地只有「荒郊野地」四個字可以形容。在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她根本無法出門採買食物。而且她發現這裡的存糧實在少得可憐,她不禁懷疑顏之介是如何在這裡生存下去的。所以第二天她便要求他載她去採買食物。想是認知到人總得吃東西的這個真理,他相當配合。
第三天:裡裡外外,大肆整頓。
最忙的一天,卻也是平和無波的一天。她認真努力地打掃,而顏之介則「允許」她工作--不干涉、不指使、不下命令,甚至不給她臉色看。哦哦哦,是的,這幾天來他對她的工作與所提出的要求都相當配合,實在是太配合了,所以讓人不禁懷疑初見面時的他是不是吃錯了藥,一時失常;他放任的態度讓她有種在作夢的感覺,雖然對她而言那是個非常勞動性的夢。
但她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也許他的態度良好,可以給他五顆星星,但在他偶爾洩露的眼角餘光中,或者在他看似無害的微揚唇角中,她其實已經看見了他惡劣的心眼--那是掠奪者的劣根性,讓獵物先卸下心防,然後在措手不及間給予致命一擊。獵物困惑驚駭的表情就是他想看到的。等待必得甜美果實,他只是在等一個「下手」的機會……
哼哼哼,她不怕他的,就算他突然從大天使轉變成混世大魔王,她也不怕他,儘管放馬過來吧。
果不其然,和平結束在第四天早晨。
藍媚兒照例端了早餐給坐在餐桌前的顏之介。
「這是什麼?」他看了眼餐碗中的東西,表情閒散。
「雞絲芙蓉粥。」她答。
「我不吃這個。」
她斂眉看他,全身細胞開始警戒。「那你要吃什麼?」
他思索。「我很久沒吃海鮮義大利面了。」
「十五分鐘。」她轉身迅速鑽進廚房,十五分鐘後果然端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餐點。
「海鮮義大利面。」她端上桌,神情有難掩的得意。
「我剛才話還沒說完哩。」他懶懶地斜看她。「我是很久沒吃海鮮義大利面了,但我現在並不想吃啊。」
她眼神一黯,緩緩牽起一邊唇角,慢慢問道:「那請問你究竟想吃什麼?」沒關係,她早有心理準備會遇到類似情況。
他又思索。「燒餅油條似乎不錯……」
這次她沒有動,靜靜看著他。
「聽說台灣的滷肉飯香傳千里,肉粽更是美味,可是早餐吃煙熏培根三明治似乎會比較清爽,再來點生菜沙拉就更完美了……」
他念了一串,最後終於決定:「佛跳牆。」他笑起,無懈可擊的愉悅笑容。「我決定了,我要吃佛跳牆。」
嘴角勾勾勾,眼皮跳跳跳,她冷道:「你家有人結婚嗎?還是要迎神拜佛?只有辦桌才吃那種東西的。」現在叫她去哪裡變出佛跳牆的食材啊?
「我現在就要吃。」他輕緩、卻不容反駁地說。
深呼吸一次,她道:「好,給我半天時間,得先去買材料。」
「我、現、在、就要吃。」口氣變沉,臉色也蒙上一層低溫特報。
深呼吸兩次,她道:「沒辦法。」
他忽而惡意地揚起唇。「不是誇口說會做到讓我滿意嗎?」
看見那熟悉的笑,她不禁咬牙,提高了音調:「那也得在合情合理的條件下啊。更何況我就不信我現在如果真的煮出一道佛跳牆你真吃得下。」
「我吃得下。」他又回到優雅自若的氣度,好似看見她脹紅雙頰就感到很高興似的。
「你這是故意刁難!」她指控。
「如果我不出一些難題,怎麼測試得出妳的能耐呢?」他笑得無辜。
「難題?你知道佛跳牆要準備些什麼嗎?」她已經將雙手撐上桌面,難掩激動地看著他,列數道:「魚翅、海參、干貝、淡菜、豬肚、豬腳、雞肉、紅棗、香菇、栗子、蹄筋、芋頭、高湯、酒。將這些材料一一處理過之後還得放進燉盅內燉煮三、四個小時不止。你說,我哪來的本領馬上變出一盅佛跳牆給你?」
「嗯,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她一張臉像逐漸脹大的河豚,一拍桌、一甩頭。「辦、不、到!」
「那這些入不了口的東西也不必留在這裡惹我嫌了。」
他突地一揮手--鏘啷!嘩……桌上的兩道菜就這樣被他揮落地面,碗盤清脆的碎裂聲在餐廳內迴響不絕。
瞪著滿地的慘狀,與摔在自己室內鞋面上的蛤蜊,她不禁抽動一邊嘴角。嗯哼,很好,她辛辛苦苦一塊、一塊擦好的瓷磚地板就這樣慘遭毀容了。
牙齒磨得喀嗤喀嗤響,她冰冷出聲,對他惡意將食物砸到地上的行為做出評語:「幼稚。」
「妳說什麼?」
「只有三歲小孩才會這樣無理取鬧的亂摔東西。」
「妳這是在頂撞我?」
「我只是陳述事實。沒有人長到這麼大還那麼任性惡劣的。」
他不怒反笑。「妳都已經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怎麼還笨得認不清楚事實呢?」
牙齒又喀嗤喀嗤響。「我有眼無珠。」
「知道就好。」
「但總比你沒心沒肝好。」
他眼中忽地閃過一抹鋒利的自嘲,神色也由從容優雅覆上一層冷漠疏離,像突然遠遠退進玻璃屋裡。
半晌,他漠然輕哼:「沒錯,我的確是沒心沒肝。」
她擰眉,剛才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怪異,像是因為她罵他的話而有點受傷……不行,藍媚兒,不能同情他!更何況該被同情的是她跟無辜的食物,不是他這種惡質人種!
「知……知道就好。」她以牙還牙地回他,卻因為察覺出他異樣的神情而顯得有些氣弱。
「你……反正我現在不可能煮出一道佛跳牆啦。你到底要吃什麼?」
他看她一眼。「不吃了。」說罷,便起身離開了。
瞪著餐廳門口,她有種冰火交雜的煎熬感--既氣憤,卻又無力。
她知道他必定會有所動作,而剛才的事件只不過是她預期中會上演的一項卑劣行徑而已。氣歸氣,但看見他那種好像嚴重受傷的眼神,她的心情就不知怎地也跟著不舒服起來,再加上現下這殘局……
歎了口氣,認命地拿過拖把抹布開始清掃地板,邊叨念:「哼,不吃就算了,竟然暴殄天物,最好餓死你、餓死你……」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已經在盤算打掃完後要再送一份早餐去給他--總不能真的就這樣不管他。就算她倒楣地碰上一個差勁的僱主,但她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然而,如果她以為顏之介會就此不再刁難她,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上午還沒過一半,她也才剛整理好餐廳,他就又出現在她面前,並且命令她將樓上的房間全部重新再清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