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沐秀
剛喝完水,胃裡卻是一陣泛酸,她急忙掩住嘴,乾嘔起來。腹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但強烈的噁心感一波強過一波。她到底怎麼了?
「挽晴……」翠濃變了臉色,盯住她,「你……是不是……」
翠濃的話讓方挽晴大吃一驚,她愕然地回視她,心裡推算起日子,一算之下,月事果然已遲了一月,難道她真的……想到自己近來虛弱厭食,噁心嘔吐,饒是她再鎮定,現下也不由得慌亂起來。
如果只有她一人,是死是活她都無所謂,但現下卻多了一個小生命,而這小生命又是她深愛的男人給的,難道要這生命和她一起面對死亡,一起消失在這世上?不,她不能這麼自私啊!
如此又過了數日,方挽晴的身子愈加虛弱,她就快支持不住了。
恍惚中,她又聽到翠濃的叫喚。
翠濃見她已面無人色,焦急道:「挽晴,你聽我說,這樣不行啊,你就先假意應允了嬤嬤,你現在這副樣子,莫說做什麼,勢必要在床上躺好幾天呀,你……又不是一個人。」
翠濃在鐵欄外搖著她的手,劇烈的搖撼讓方挽晴的神志略微清醒了些。
「翠濃姐,我……的孩子……」她艱難地開口,她不知道孩子會怎麼樣,可她想保住孩子呀,那小生命也是雨棠的孩子,如果她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那她至少還擁有他的血脈。
「我明白,你別說話,等我!」翠濃說罷,匆匆離開。
方挽晴又昏了過去。
當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躺在房裡。她不是在地牢裡嗎?她還活著?
她這一躺便是好幾日,翠濃每天都來看她。
方挽晴知道自己沒辦法一直躺下去,嬤嬤不會放過她,也不會可憐她,在環翠樓沒有同情與憐憫,要生存下去,她必須做個選擇。
望著窗外細密的雨絲,她露出一個淒切的笑容,她,沒得選擇。
第三章
對鏡梳妝,方挽晴看著自己蒼白的臉,纖細的手指染上胭脂,在臉頰上輕輕塗抹開來,微紅的粉末順著白玉般的肌膚化開來,細緻的真宛如天生的紅潤臉色。她一直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呆滯。
嬤嬤像陣風似地走進來,「挽晴,你可真走運哪,快去大堂看看是誰來了?怎麼也想不到的人喲,是雨公子,他又來了,看來還真捨不得你,這一走才不過半月,就又回來了,你這丫頭是不是料好今天啊,前幾日那麼一鬧,他就來了。」
嬤嬤的話讓方挽晴回過神來,她說什麼?是雨棠來了?他又來了?她聽到自己的心強烈地鼓動著,不能平息,不能言語。他來了!
雨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回來?離開半月,回來江南辦事,卻又忍不住來到這裡,是為了見她?
不,不是,他告訴自己,不過是悶了,想找樂子而已。
而她,的確能讓他開心。
見到她硬生生地瘦了一圈,雖然胭脂花粉掩蓋她的蒼白,那張臉修飾得過分精緻,他忍不住皺眉,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的她。
她一直低垂眉目,讓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怎麼,她像是不樂意見到他?思及此,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為什麼不抬頭看我?」他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對自己,笑得邪肆,微瞇眼盯住她,「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另投懷抱?」
他放開她,冷笑道:「婊子無情,這話可是一點都沒說錯。」
她不語,聽著他刺人的話,像是利刀割在她心上。
他既然如此看輕她,何必還來招惹她呢?他不知道她也一樣有心,她的心也很脆弱,禁不起他再三的折磨嗎?心底的刺痛撩動身上的,噁心感一下攫住她,讓她忍不住想吐。
她的反應讓雨棠微怔,思緒飛快轉過,像是想到什麼,他瞪視著她,眸光變得陰沉而駭人,「你瞞著我什麼?」他一把拉起她,逼她到牆邊。
她不語,倔強地別開頭。
「該死的!」他加重了幾分力道,抓得她的手腕泛疼,但她抿緊嘴強忍著,硬是一聲不吭,「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沒辦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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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挽晴完全無法反抗,任由他將自己帶回別苑,請大夫為她診斷。
看到他鐵青著臉死死瞪著她,像是她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她的心越來越冷,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屋裡悄無聲息,方挽晴聽到自己因為緊張而微微喘氣的聲音。
雨棠一直背對她站著。
然後一股刺鼻的味道忽然飄來,她看到秋大娘端著藥碗走了進來,然後,秋大娘又悄聲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她和雨棠。
方挽晴看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裡的傷口上。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她在心裡不斷乞求著,可惜他聽不到。
「乖,把藥喝掉。」他托起她的下頷,在她耳邊輕喃,溫柔的語聲如在輕訴一件最甜蜜的事。
方挽晴拉住他的衣袖,哀哀求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真的只是意外,別逼我打掉孩子好嗎?求求你!」她哀切的聲音任誰聽了都不忍。
雨棠皺眉,想甩開她緊抓著自己的手。
「我保證,不會用孩子來牽絆你,我保證我會離得遠遠的,不會讓你見到我們,所以求求你,讓我留下孩子,求求你……」眼淚順著臉頰一直淌下,她哭得肝腸寸斷。
雨棠甩開她的手,她的眼淚讓他心煩意亂,她的哀求讓他快要窒息。可惡!他竟會被影響至此!這違背了他的原則,女人,果然是禍水!
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不要跟我討價還價!」
他一字一句地進出,冰冷而不耐的語氣讓她心寒。
他抓得她好痛,可她不敢叫出聲,她知道自己又惹他生氣了,淒切的苦澀深攫住她,也許她不該執著的。
方挽晴無力的跪倒在他腳邊,身子輕微地顫抖,「真……的……不行嗎?」她微弱的問,無助而可憐的模樣讓他心亂。
雨棠的眼神轉為凌厲,捏著地下巴的手又加了幾分力,痛得她變了臉色,卻只能含淚默然看他。
他冷笑一聲,「我這也是為你好,誰知道你肚子裡的孽種到底是誰的?你想要生下孩子和你一起淪落風塵嗎?」
他的話猶如一根佈滿刺的利鞭,一下一下在她心上鞭笞,痛得她幾乎不能呼吸。她的嘴唇咬出血來而她尚不自知,她只是默默看著這個她用心去愛的男人,原來在他眼中,她就是如此不堪,她真可笑啊,竟還存有癡心妄想,以為他會有一點點顧念到她?淚水模糊了眼前那張俊逸卻無比冷酷的臉,她微微牽動嘴角,「我……知道了。」幽絕的語聲像是來自深淵。
他乍然一驚,不由自主地問道:「你……什麼意思?你肯聽我的話了?」
方挽晴緩緩伸過手,抬眼看他,「把藥給我。」聲音寂寥而疲憊。
他的心又矛盾掙扎起來,甚至想將藥碗砸了,然而他究竟什麼都沒做。
雨棠,你是在做什麼?你竟會為這個女人而心軟?區區一個女人竟會影響你至此?他心裡有個聲音這麼嘲笑著。
他一咬牙,小再遲疑,把藥碗遞到她面前。
她木然地接過?放到嘴邊,手不住地顫抖著。
「孩子,是娘對不起你,你不該來這世界,更不該是我的孩子,因為娘的低賤而害了你的性命……」她一閉眼,仰首喝下藥汁,熱燙的淚水和著苦澀的藥汁一起嚥下。
匡啷一聲,已空的藥碗從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雨棠看著眼前這一切,心下茫然,他到底做了什麼?屋裡的空氣讓他窒息,他施展輕功躍出那屋子,離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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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挽晴病了,這一躺躺了好久,一直待在別苑裡,由秋大娘照顧她。
雨棠並沒送她迴環翠樓,她聽秋大娘的口氣,像是他已替她贖身,從今以後她都不必再回去。
方挽晴說不清自己心裡頭是什麼感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憐憫或是不忍?他有這般的善心嗎?她無法忘記他逼她拿掉孩子時的冷酷與決絕,她真的被他弄糊塗了。
許久末見,她發現自己竟還會對他有想念,在他那麼殘忍地對待她之後,她微微苦笑,看來自己是無藥可救了。
別苑的日子很清靜,方挽晴平日裡會幫秋大娘做些雜事,她對自己何去何從卻很迷惘,也許她該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但是,心裡頭雖這麼想,腳卻像被絆住似的,動彈不得。
昨夜一場大雨,打得院裡的殘花紛落,一時間,地上就似鋪上一層厚厚的花毯,方挽晴看得心動,想要去拾些來縫在香包裡,不忍它們就這樣被踐踏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