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漁陽
「阿嬤呢?」他環顧屋子四周,為不見一向會親自出來接他和茱萸的奶奶感到疑惑。「她在睡午覺嗎?」
「她在後院殺雞,說是怕你們在台北吃得不營養,要燉補給你們吃。」呂父推開虛掩的大門,側身讓手上抱人的兒子先進門。
「爸!我先抱茱萸上去——」他一瞥見奶奶從廚房走出,便高興地喊了聲,「阿嬤!」
「阿齊!」奶奶一看到他馬上小快步走了過去,「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不跟阿嬤說一聲?」
「媽,你小心點!」呂父為母親年紀那麼大了還這麼衝動捏把冷汗。
不理會兒子的嚷嚷,奶奶只顧著關心孫兒懷抱裡的孫媳婦,「茱萸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她只是累了,阿嬤,我先抱她上樓休息一下。」
「好!好!你要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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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現在才下來?」呂父一邊擺著碗筷,一邊回頭看著姍姍來遲的兒子與媳婦。「阿嬤晚飯都快煮好了!」
這小倆口打下午一上樓後就不見他們再下來,他都還以為連兒子也跟著媳婦睡著了呢!
「爸!我來!」江茱萸不好意思地想接過他手上工作。
呂父快手快腳地閃開她伸過來的手,「我來就好,你乖乖到客廳去坐著看電視。對了!你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謝謝爸!」
「好多了就好!你快出去吧!這兒有阿嬤和我就行了!」
知道公公是捨不得她做事,但要她在一旁休息讓兩個長輩為她張羅晚餐,實在是很彆扭的一件事。
「那我去廚房幫阿嬤!」說著她便跑進後頭的廚房。
望著媳婦急著想幫忙的背影,呂父搖頭對身邊的兒子笑道:「不到三分鐘,她一定被你阿嬤趕出來!」
雖說方齊娶的這個小媳婦看來有些冷冰難以接近,安靜而寡言,但卻是個挺有心的好孩子。在他們還沒結婚前,他曾上台北兩、三次,由於方齊忙著公司的事,因此招呼陪伴他的工作幾乎都是由茱萸擔負。幾次長時間相處下來,兩人是越混越熟,感情也跟著越來越好。就因為如此,當方齊面臨他和母親逼婚,提出了要娶茱萸為妻時,他才會一口就答應。
事實證明,他們讓方齊娶茱萸果然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本來在結婚之前,方齊可說是一年難得回家幾次,可現在除了公司比較忙的時候外,方齊幾乎每個月都會帶茱萸回來,而且回來時也不再來去匆匆,總是會待個一、兩天再走。光衝著這點,就足以教母親和他把茱萸疼入心坎底了,哪兒捨得她動手操勞?
「你近來忙的那樁合併案解決了沒?」他在茱萸上個月寫來的信裡多少也瞭解兒子最近工作上的進展。
那個小間諜!呂方齊暗自頭痛,臉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已經處理好了!」
「這次你們是跟誰合併,怎麼光談判就拖了那麼久?」他太清楚自己兒子的本事,圈此在得知有公司能將他拖了一個多月時,著實讓他十分好奇究竟是誰有這本事。
父親這一問,他的頭更痛了。「格林,德國的格林。」
「格林?」雖然脫離商因七、八年,但他對商場上一些基本的認識還是有的。「格林的老總裁不是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我記得繼任的新總裁只是個泛泛之輩,不是嗎?怎麼會讓你拖了那麼久?」
「這次談判在鴻洲方面並不是我主導的。」
「不是你?」敏銳地喚出兒子話外之意,呂父蹙起濃眉。「你是說——」
「吃飯了、吃飯了!」奶奶端著燉雞的陶鍋邊笑嚷著邊走出廚房,身後跟著端著一盤五柳魚的江茱萸。「吃飯了,你們兩父子別杵在那兒,坐下吃飯啊!」
一家人在奶奶的催促下,全乖乖坐下來吃難得的團圓飯。
「來,茱萸,這隻雞腿給你!」奶奶特地夾了支大雞腿放到茱萸碗裡,「你要多吃點,看你還是瘦巴巴的樣子,一定在台北沒乖乖吃飯!」
「謝謝阿嬤!」江茱萸輕輕說了聲謝,卻沒敢反駁奶奶的指控,怕一開口會招來奶奶更多不捨的責罵。
「方齊,你也要多吃點。」奶奶轉頭夾了一筷子孫子最愛吃的炒花枝放進他碗裡,「你公司的事忙,不多多補充營養不行。」
「阿嬤,你也要多吃點!」呂方齊也夾了一筷子的白蘿蔔炒香菇回敬奶奶。
「好!好!」奶奶笑得合不攏嘴。「你現在工作得怎樣了?還順利嗎?」
「還可以。」呂方齊答得簡潔。
奶奶滿意地點點頭,「你可要幫你合洲叔顧好公司,千萬別出什麼差錯才是!」
當年要不是合洲他父親,也就是她表哥的雪中送炭,恐怕她在丈夫意外過世後,早就和兩個孩子餓死在街頭了!後來就連方齊他爸和姑姑都是靠蕭家的資助才有辦法跟一般孩子一樣受教育、上大學,甚至方齊他姑姑出國唸書的費用,也是蕭家無條件幫助的。這樣的天大恩情,她這輩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如何報答才好。所幸十多年前合洲看上了方齊他爸的才能,要他進公司幫忙,這才讓她尋得了一個報恩的大好機會。因此她總是諄諄告誡著兒子,要他盡心盡力幫合洲管好公司,不能稍有懈怠。現在方齊繼承了他父親的工作,她也是一樣地告誡著他。
「我會的。」呂方齊笑著回答。
奶奶是個非常傳統的老式婦女,所受的教育都是以前農業社會所看重的忠孝節義、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那一套。對於欠蕭家的恩情,她是念茲在茲地不敢或忘,當然也希望他們這些子孫能像她一樣知恩報恩,可是……
不經意地抬頭看看吊鐘上的時間,六點三分。從他離開台北至今已有七個小時,在這七個小時裡,他的手機沒響半聲……
呂方齊心中不禁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第九章
四天的假期過得太快,快得讓呂方齊與江茱萸還來不及細細體會,便又回到了台北。
冬天的日出來得遲,清晨六點起床時,天還未亮,猶是暗濛濛的一片闃黑。
「阿齊?」懷抱中猝然失去大暖爐,江茱萸迷糊地睜開眼,「六點到了嗎?」
才剛下床的呂方齊聽見妻子的輕喚,原已走到更衣室的腳步又踅回床邊。低頭看著妻子整個人縮在厚厚被子裡的模樣,他低低地笑了,「有那麼冷嗎?」
「唔!」她咕噥一聲當作回答。
全世界恐怕只有他看得到她這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吧!他突然想到。
在外人面前的她冷若冰霜且沉默寡言,可是只要一到他跟前,她那隱藏得極機密的迷糊、傻氣、任性就都一古腦兒地跑了出來。
她會跟他吵鬧、跟他撒嬌,生氣時會咬他、高興時會吻他,有不滿時會嘀嘀咕咕地念他,難過時會躲在他懷裡哭,順便把眼淚、鼻水糊在他身上……
更重要的是,她愛他。愛會罵人的他、愛會咬人的他、愛老是欺負她的他、愛雙面人的他……
想到她在浴室裡的告白,他嘴角不禁勾起得意的微笑。
她愛他的事實他早在她大學為他多修會計這一門輔系時,就隱約猜到一些,只是那時他實在懷疑她怎會愛上一個壓搾她的男人,甚至還一度以為她是被他虐待過度腦袋傻掉了,直到後來發現她對他的吻毫無抵抗力後,他才逐漸接受這項事實——這個傻女孩愛上他了!
因為愛他,所以能忍受他一切無理的要求;因為愛他,所以選擇會計當輔系;因為愛他,畢業後她捨棄已錄取她的研究所改到鴻洲上班。
她以為他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嗎?呂方齊搖頭笑歎。
兩年前他的突然病倒顯然讓她心有餘悸,事後也才會毫無預警地挑會計做輔系。想來當時她就已打定主意畢業後要進鴻洲吧!因為她主修的是植物,而若沒有半點商業知識,是不可能被鴻洲錄取為正式職員的。
她想進鴻洲幫他,像許幸和大貴一樣地在他手下做事,幫他分憂解勞。
顧忌到他在鴻洲的身份地位,所以婚前她向他要求將他們的婚事保密,好讓日後她在鴻洲工作不會綁手綁腳,同時也兼顧到了她的傲氣。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有依賴他的關係陞遷、受重視、受禮遇的可能。
雖說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但若非早臆測出她的心思轉折,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她說要隱瞞起兩人是夫妻的事就隱瞞的。
公司裡有人欺負她他也知道,甚至是誰他都一清二楚。雖然對於那些基於各種窮極無聊的原因欺負她的女人,他是挺討厭的沒錯,不過不可否認的,他也曾希望她們的排斥能讓茱萸知難而退,打消繼續待在鴻洲的念頭。所以即使他對茱萸在會計部的處境心知肚明,卻從不曾暗中干預過。可是顯然他的小妻子比他的估計來得有韌性,不但待了下來,在工作上更是表現得相當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