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蔡小雀
風清清夜盈盈,春光如歌水色如影,蕩漾兩心間……
第十章
這一天,段無秀又心急地將千載請到蓮花塢去勘查,希望他能夠查到一點蛛絲馬跡。
千載故意逛過蓮花塢一座又一座的園子,一間又一間的樓閣,最後煞有介事地比手畫腳,指著這裡那裡都可能有機關秘密。
惹得段無秀強憋著怒氣和焦躁,黑著臉陪在一旁,等待他的滔滔不絕自動結束。
他已經沒有多少耐性了。
蓮憐昨晚跑去向他哭訴福千載原來深愛男寵,這簡直壞了他的全盤大計,但是無論如何,他看得出福千載也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又自視甚高,一定會把揭開蓮家奇案這事視作己任。
尤其,他相信福千載已經知道那生鐵鑄成的牆有何秘密了。
所以他在等待……等待……
可是福千載居然就這樣晃了兩天,磨得他耐性全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好啦,這幾天我看來看去,還是這面牆最可疑。」千載終於又兜圈子兜了回來,站在那面牆前,側著頭對眾人微笑。
段無秀心中冷冷一笑。看你還要賣弄到幾時,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要顯本事了吧?
阿青則是掌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王爺有什麼打算,但是她對他有信心。
也許這正是冥冥之中的玄妙安排,她深愛的男人將會揭開這一切,甚至有可能找出逼死她父親的幕後兇手。
「千江有水干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也許蓮老爺真是深具佛心,所以才特別將這兩句偈詩刻在壁上,但是為什麼又刻了個毫不相干的橫批『水草雙居』呢?」千載環顧眾人,輕笑道:「我在想,也許這一切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困難,只要稍稍有一點慧心……」
阿青微微一笑,雙眸會意地凝望著他。
啊,她就知道王爺會注意到。
段無秀和蓮憐則是屏住呼吸,等待揭盅。
「千江有水千江月裡有『水』,萬里無雲萬里天裡有『草』,就是水草,至於『雙』呢?表示雙數,有兩個相同的字的意思,裡頭水既然沒有兩個,草字頭的萬倒是有兩字,那麼『居』字代表什麼呢?或許指的就是這『水』『草』裡有地方可以居住藏身。」他愉快地伸出長指,微一用勁點在「水」和兩個「萬」字上頭。
果不其然,整片牆發出了喀喀聲,沉舊多年的齒輪緩緩地動了,開啟了一道生鐵牆門。
裡頭飄出的陰暗灰塵煙氣一散,他們就看見了嵌在走道上瑩亮的夜明珠,足足有雞蛋般大小。
夜明珠照出了光暈,也照出了段無秀狂熱激動的臉龐。
「咱們進去瞧瞧。」千載彈了彈衣角,率先走了進去。
蓮憐尾隨,然後是阿青,最後是段無秀,只不過他在臨進入前,卻奇異地大聲咳嗽了三次。
千載走進那頗為寬敞,足可容納十五、六人的暗室,裡頭有桌椅和些許陳腐的糧食,地上還有乾枯變黑的陳年血跡。
阿青一見到那血跡,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渾身顫抖著卻不敢動彈。
她怕……她會忍不住失控……
當年謀害爹爹的兇手還未露面,她不能自曝身份成為標靶。爹爹當年怕的就是她會為了報仇而惹來殺機,他要她好好活著,好好地遺忘一切,重新開始新生命。
是的,她才是蓮花塢主蓮陵東的獨生女兒──蓮青。
原來她的小名是叫憐兒,但是她十歲那年看過「俠女列傳」後,就纏著爹爹別再叫她憐兒,她不要當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子,她以後想當俠女,可以很威風很了不起懲奸除惡的那一種。
她打死也不願意當個遇到事情就尖叫連連楚楚可憐的小女人。而在她的堅持之下,爹爹和家人們也就統統改口叫她青小姐了。
阿青悚然一驚,忽然驚覺到不對勁──指使這個冒牌蓮憐的人一定是在她十歲以前曾見過爹爹,或接觸過他們家人,否則他不會知道她的小名,也不會不知道她後來去掉小名了。
「王爺──」她正要告訴他這個驚人的領悟卻被打斷。
「蓮家的財富呢?那傳說中富可敵國的財富呢?」段無秀一進到裡間,不敢置信地瞪著空蕩蕩只有桌椅和血跡的內室。
錢呢?珠寶呢?金山銀山呢?
冒牌的蓮憐也忍不住衝到桌椅邊,細心地以指扣摳,檢查著桌椅是否為黃金白銀所鑄成,以掩人耳目的。
「你怎麼不問蓮老爺的下落?他可能到哪兒去了?他是生是死下落為何?」千載語氣平靜地開口,每一個字卻石破天驚。「那是因為,你知道蓮老爺早就已經死了。」
段無秀一震,猛然抬頭,臉色大變。「王、王爺真是愛說笑,下官怎麼會知道蓮老爺是不是已經死了呢?」
「你當然知道,因為殺死他的就是你!」
青天霹靂整個落在阿青的頭上,震得她嗡嗡然雙耳齊鳴,她瞪著段無秀,張口欲言,憤怒和恨意卻激動地堵住了喉頭。
「是……是你?」
段無秀先是一陣倉皇,隨即冷靜下來,佯笑道:「王爺,您說話得憑證據,我身為東城知府,又怎麼會謀害善良百姓?倘若您破不了案,也不必把矛頭指向下官,要下官背這個黑鍋呀。」
「我本來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的。」千載神色從容,一點也看不出正面對一個殺人嫌犯。「你是隻老狐狸,否則也不會靜守潛伏在東城六年,不動聲色。」
段無秀臉色陣陣紅黑不定。
「但是很剛巧的,我知道最近朝廷想把你調派雲南駐守,所以你沒有時間再暗中找尋真正的蓮小姐,還有蓮家龐大財富的下落,因此你就把腦筋動到我頭上,想藉由我幫你找出蛛絲馬跡,破解這寶藏究竟藏在哪兒的秘密,你也知道蓮老爺的血滴到了那面牆就消失了,所以機關定然藏在牆後,可惜你豬腦袋怎麼也想不通。」
段無秀的臉色越發陰沉,冒牌蓮憐則是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悄悄地往門口方向移動。
「還有呢,你說蘇州東城最近發生地牛翻身,這才震垮了歹徒囚禁蓮小姐的地方,也才讓巡視城災的你救了……」千載歎了一口氣,搖頭晃腦道:「嘖嘖嘖,說謊也不打草稿,難道你真認為本王是狗熊草包?這城裡城外楊柳青青,古老建築物棟棟完好,沒有震垮震倒過的痕跡,更沒有修繕過的跡象。」
「你……」段無秀大大一驚。
「為什麼你一直在說謊,一直要把我引到蘇州蓮花塢的這堵牆前面呢?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想要得到蓮家龐大的寶藏。」他輕鬆地下了定論,眼神卻冷峻嚴肅無比。
段無秀臉色煞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殺了我爹!」阿青終於再也忍不住,傷慟憤恨地指著段無秀。「你下手好狠,砍了他八刀……他撐著最後一口氣,趁你轉身去找蓮家寶藏的時候,帶著我躲進內室裡,你可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血流乾,嚥下最後一口氣是什麼樣的滋味嗎?」
「妳爹?妳是女的?!該死的!妳怎麼可能會是蓮陵東那個老賊的女兒?!」段無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大叫。
「不准這樣罵我爹,你這個殺人兇手!」她憤怒激動得就想衝向前。
「別為了這種人渣弄疼了妳的手。」千載輕輕歎了一口氣,溫柔地將她顫抖的身子擁入懷裡,低語道:「妳果然是真正的蓮家小姐。」
「你……你怎麼會知道的?」阿青強忍著淚水,微微仰頭,驚異而沙啞地問。
「我擅長拼湊蛛絲馬跡。」他憐愛地對她一笑,摸摸她的頭。「現在都沒事了,一切有我,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的。」
段無秀恨極了自己居然讓這個小賤人耍弄了,要是他早知道阿青就是蓮陵東的女兒,他這一路上說什麼也會逮著機會捉走她,嚴刑拷問她。
該死的!他居然錯失了這麼好的機會!
「是嗎?」段無秀放聲哈哈大笑,恐怖而淒厲的笑聲在內室迴盪著。「既然大家都那麼有興致,我索性就讓你們知道全部的內幕,好教你們死得明白點。」
「你要殺我們哪?」千載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也不害怕。
「沒錯!你們兩個今天都要死在這兒,但是如果妳……」段無秀醜陋猙獰著臉,對著阿青狠狠一笑,「把蓮家財產與寶藏的藏放處說出來,或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不殺你們。」
她終究還是連累王爺了!
阿青驚懼地握住千載的大手,卻看到千載對她眨眼睛,笑得好不神秘。
她緊繃的心頭驀然一鬆。
對呀!她知道王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阿青緩緩吁了一口氣,昂然地直視著段無秀。
「你還是殺了我們好了。」她夷然不懼。
「賤丫頭!妳以為妳骨頭硬嗎?我的手下現在已經包圍了蓮善居,只要我一彈指,馬上教你們去見閻王!」段無秀獰笑,「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