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溫小柔
怎麼說將來都要靠她吃飯,不順著點說不過去。
董田妹一靠上他的肩,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沒一會,於庭凱的衣襟濕了一大片。
「沒出過遠門啊?」
董田妹搖搖頭。
「真的連台北都沒去過?別『聳』了好不好?」
「去……去過一次……」
「真的啊?還不算太『聳』嘛。什麼時候?」
「國小……畢業旅行……」董田妹抽抽答答的說。
於庭凱「噗」一聲笑出來。
「喂,你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爭咖聳。耶,到台北不要叫我帶你去逛國父紀念館、總統府什麼的。」
「我……我是要去賺錢的,不……不是觀光……」
於庭凱點點頭,安撫著說:「對嘛,要賺錢就要開開心心的,客人可不喜歡看到哭哭啼啼的小姐。」
「什麼……客人……?」
於庭凱也懶得解釋,反正人都上車了,無須編謊話。
「到時你就知道。」
董田妹沒再追問,靠著他的胸膛,只覺得心裡安定不少,一時忘了男女之防,真想就這麼靠下去。
「到台北……你會不會丟下我?」
於庭凱心裡直想發笑,就怕到時她會像瘟神一樣甩掉他呢。不過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畢竟她是他的「生財工具」。
低下頭正想回答,迎上董田妹水波盈盈的秋眸,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還有全心全意的信賴,一時間堵的他說不出話來。
「不會……」
「那就好。」董田妹安心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自從決定上台北,她心裡就把這個相處短短幾天的男人當作自己最重要的依靠,以往對男女之間的界線和防心,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可能是缺乏安全感吧,知道自己將要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隨便一棵「浮木」都想捉的緊緊的。
以後她只能依靠他了。自從他救了她後,她心裡一直對他有分親切感。在台北的日子有他相伴,也許不會如想像中的那麼恐怖了。
於庭凱怔怔地撫著懷裡她柔順的髮絲,心裡突然產生一種怪怪的感覺。
董田妹不知何時睡著了,輕微的呼吸噴吐在他穿著薄薄夏衫的胸膛。
於庭凱指尖輕輕劃過她柔嫩的臉頰,心裡想著,生長在烈陽高照的漁村,能有這種白裡透紅的肌膚還真少見。瞧她臉上像掐得出水來似的,晶瑩剔透,想必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是這麼油光水滑吧?這種上等貨色要拱手讓人享用真是捨不得,自己都還沒睡過這麼上品的女人。
想著想著,神智有點恍惚。如果這是自己的女人,他一定捨不得讓她墮入煙花,肯定讓別的男人看一下都不行。半晌,他甩甩頭,拋掉滿腦子奇怪的思想。算了,自己要什麼女人沒有,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貨色,還是留著賺錢比較實際。
他取出一件薄外套,輕輕覆在她身上,跟著閉上眼假寐。
兩人頭靠著頭,相互依偎著,那模樣就像一對交頸而眠的鴛鴦。
***
到了台北,已經是深夜了。
於庭凱打著大大的呵欠,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
上了車子,董田妹才突然想到:「今天晚上我……睡哪?」
顛了一整天的野雞車,於庭凱的脾氣已經很不好了,粗聲道:「反正不會讓你睡公園啦,問那麼多!」
車子來到一個老舊的社區,他的小套房就位在這裡。
這間小套房還是媽媽桑借他住的,否則以他一有錢就花個精光的個性,存到下輩子也買不起一間廁所。
於庭凱摸索著口袋,好不容易掏出鑰匙開門。董田妹一直默默跟在後頭,手裡提著從屏東帶上來的全副家當,手都發酸了,也不敢叫他幫忙提一下。
踏進玄關,一股霉臭味撲鼻而來。
董田妹忍不住騰出一隻手掩鼻,心裡納悶這樣一間充滿腐臭的房子也能住人嗎?
可是於庭凱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吊兒唧當的一搖一擺走進去,腳上兩隻鞋子「咚咚」兩聲甩掉,各自離得遠遠的。
董田妹也不敢多問,默默跟進去。腳下的涼鞋很安分的擺好,順便把玄關的鞋收一收,各自歸位。
「回家真好!」於庭凱一見到床,大咧咧的一躺,嘴裡發出讚歎。
董田妹侷促的站在房門口,對這滿室的凌亂也感到讚歎。
小小的套房大概只有三坪左右,前前後後看不到一處「空地」。地上幾乎所有能走的地方都堆滿了衣服、褲子、內衣褲、臭襪子,有的衣褲堆裡還埋著空酒瓶、自報紙。黃色書刊就堆在床的旁邊,用過的保險套和揉成一團的衛生紙堆成一座小山。
角落裡有一個垃圾桶其實也不太確定那堆的高高的垃圾底下是不是真的有一個桶子。只見那個角落裡堆滿了吃過的便當和泡麵的空碗,一層一層堆疊起來,早就淹沒了底下的垃圾桶。陣陣的腐臭味多半就是由那裡發出來的,董田妹猜那裡大概放了他一整個月的糧食「遺跡」。
房間裡還有一座音響,上面凌凌亂亂散放著一堆CD、錄音帶,大部分的盒子都沒有蓋上,有的錄音帶裡面的磁帶都拉出來,糾結成一團。唯一的桌子上放著一台小電視,旁邊一個煙灰缸早就滿出來,煙蒂上面又有煙蒂,大部分被擠落到地面,煙灰散的一地都是,還印出一個腳印。桌子旁邊有個冰箱,但是冰箱門不知哪次使用時沒有關好,地上留著一攤已經幹掉的水漬。從冰箱門縫裡可以看見,裡面除了幾顆腐壞的蛋以外,堆的都是啤酒。不過可想而知那些酒大概也不能喝了。
最後是一個木製衣櫥,大開的門裡面吊著幾件西裝,其他的空無一物。不過以滿室堆放衣物的情形看來,這個衣櫥其實是多餘的,因為沒有一件衣服安安分分的歸位。
再看看於庭凱躺的床鋪。那裡除了他躺下的一個人型盆地外,四周沒有半點空位。也不是說他的床小,那還是標準的雙人床。只是床上散放著衣物以及書刊報紙,還有一把斷了弦的吉他。吹風機、慕絲發雕之類的整發用具以及鏡子、梳子散的滿床都是,赫然還發現一把包著報紙的西瓜刀,包括他身子底下都還壓著半截鋁制棒球棒。
董田妹不由得懷疑他究竟是如何躺到那張床上面的,而自己只能站在門口,考慮著第一步要踏在哪裡。這整個房間根本沒有供人走路的地方,難道他是用飛的?
「啊——蟑螂——」一隻蟑螂飛過眼前,嚇得她花容失色。
於庭凱懶洋洋的張開眼睛,不耐煩地說:「蟑螂打死就好了,叫什麼叫?」
隨手拿起床上一把梳子,一揚手,快而準的消滅敵人。
董田妹驚懼不已,吶吶道:「你……你房裡很多蟑螂?」
「是不少。」他撥掉身子底下的鋁棒,隨手一丟。「你沒看見地上一堆蟑螂屍體嗎?」
董田妹又驚又怕,睜大眼睛在滿地的凌亂裡尋覓——果然在垃圾桶旁以及一件內褲底下找到已經爬滿螞蟻的蟑螂屍身。
她只覺得頭暈作嘔,慘白著臉搖搖欲墜。
「還不進來,待在那邊幹嘛?」於庭凱睨了她一眼。「快點睡了,明天還要上工。」
董田妹忍下反胃的感覺,小聲道:「怎……怎麼進去?不能走……」
「你怎麼那麼笨?」於庭凱不耐煩的翻翻白眼。「踩過去不就好了?」
「可是……」她還在猶豫。好怕不小心踩到一隻蟑螂、老鼠什麼的。
於庭凱瞪了她一眼,從床上跳起,兩個跨步走過來,一個欄腰抱起她。董田妹連驚呼都來不及,自己已經被安置在床上。
「我……我睡另一間。」她連忙站起來離開床。
於庭凱怔了怔,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跨過重重障礙,來到浴室門口。
董田妹推開門,呆愣住了。
耳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
「你要睡浴缸嗎?」
「我……」董田妹脹紅著臉,轉過頭來道:「那我不睡了,你睡好了。」
於庭凱撇撇嘴,哼了聲。
「算了,隨你。別彆扭扭的,真受不了。」三兩下脫掉身上的衣服,僅剩一件內褲,他道:「明天不要給我一張熊貓臉啊,就算你整夜沒睡也還是要去上班的。」
***
坐了整天的野雞車,於庭凱累攤了,此時呼呼大睡,像頭死豬那麼沉。
董田妹整夜沒睡,忍著疲憊動手整理這間豬窩,清出來的垃圾堆的像山一般高。
除了每件東西歸位以外,她還蹲在地上拿條濕抹布擦著積上一層厚灰的地板。好不容易整理出一個大概,天色早亮了。
六點左右,她提著一袋又一袋的垃圾下樓,隨後買兩份早點。
回到套房,她輕輕推醒於庭凱。
「起床了。」
於庭凱翻個身繼續睡,沒理會她。
董田妹不死心,繼續叫。
於庭凱勉強睜開惺忪的睡眼,瞧見床畔坐著一個令人垂涎的美人,二話不說攬住她,往床上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