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鐵勒(綠痕)
「二叔。」
「嗯?」冉西亭一臉狐疑地走上前。
他想了想就下決定,「我要擺宴,勞你替我張羅一下。」
冉西亭呆愣當場,「擺宴?」人家才集體給他一記下馬威而已,他還要把他們再找來一回?
「新官上任嘛,自然得應酬一下,總不好失了禮數。」玄玉慢條斯理地搓著兩掌,臉上神情倏地變冷,「明晚叫洛陽城裡所有官員都到我府裡來,誰若不來,就押過來,誰若推病,就派頂轎子去將他扛來。」
「洛陽城裡所有當官的你都要請?」冉西亭沒想到他宴客的名單這麼長。
他話中有話地交待,「對,只要是有官職在身的,一個也別漏了。」
冉西亭有些為難地皺眉,「他們肯來嗎?」擺個宴去討好那票人是沒問題啦,可那廂願不願賞他個面子……這就很難說了。
他冷目一瞪,「就算是派兵也要把他們押過來!」
「我知道了……」有些被嚇著的冉西亭,抖了抖身子,忙不迭地轉身出去準備辦妥這件事。
顧長空默然地看著翻臉像翻書的玄玉,在下一刻,又笑吟吟地轉首向袁天印說起他這個外人完全聽不懂的啞謎。
「不知師傅明晚是否有事要離府?」玄玉朗眉一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袁天印這號幫忙能手。
沒想到他腦筋動這麼快的袁天印,意外地怔了半晌後,含笑地向他頷首。
「正巧要出門一趟。」
「你要上哪?」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顧長空,不解地看著站起身來伸著懶腰的袁天印。
袁天印將兩眼往他一瞥,「楚郡王,太守手裡的米糧還剩多少?」
一頭霧水的顧長空,忙著去把那張擱在桌上的清單拿過來研究,「所剩不多了。三年下來,那老傢伙能把幾百萬石米糧賣得只剩七千石,看樣子,他買賣做得挺大的。」
「嗯……」袁天印一手撫著下頷。
「需要我派人隨師傅同行嗎?」替袁天印拿來外麾的玄玉,邊替他搭上邊問。
袁天印有把握地咧出一笑,「這倒不必。」
「那麼……」玄玉感謝地朝他一揖,「還望師傅能在後天天明之前回府。」
「袁某,盡快。」給了他一個回覆之後,也忙著去辦事的袁天印,立即走向廳門。
「長空。」在他走後,玄玉又朝顧長空勾勾指吩咐,「你現在就出城去。」
「去哪?」
玄玉想了想,「回長安待著。」
「只我一個人回去?」摸不清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的顧長空,邊搔著發邊問。
「對。在我派人去接應你前,你別回來。」
「回去是沒問題,但,我要以什麼名目回去?」目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康定宴的眼下,若是師出無名,只怕會招來康定宴的疑心。
玄玉沉穩地漾出一笑,「納糧。」既然康定宴執意要在「糧」這一字上頭作文章,那他就如法泡製,也給康定宴來一篇道地好文。
「我去打點一下,待會就出城。」見他臉上都寫滿了把握,相信他的顧長空也沒時間問太多,長腿一跨,也跟著出了廳門。
在廳裡的人們都離去了後,坐在椅中的玄玉為自己斟了杯酒,手執酒杯信步走至窗前,揚首看著庭外遠處,洛陽諸位官員們那一幢幢蓋得富麗堂皇的高樓。
「跟我鬥?」他舉杯朝外一敬,「我懂的花樣,可不比你們少。」
ΩΩΩΩΩ
煙狼山。
夕照仍徘徊在西天盡處,向晚的歸鳥伴著淒霞,成行飛過晚秋的山頂。
背對著殘陽,走進影深幽暗的山寨廳堂後,山寨頭子符青峰自袖中掏出火摺子,用力吹出星火點著了一根蠟燭,而後拈著一封剛收到的短箋,就著那根微弱的燈火在燈下仔細閱讀,半晌,他的面色忽地一改,飛快地出拳一拳重重地擊向廳上的樑柱,登時大廳裡旋繞著悶重的聲響,不旋踵,遭擊中的樑柱應聲而斷,木頭斷裂的吱喳聲,在廳上蕩漾久久不散。
在燈下,臉孔顯得猙獰的他緊咬著牙。
「那個姓袁的傢伙……」
「咕嚕……」眾人吞嚥口水的聲音,整齊地自他身後傳來。
被集合而來的整座山寨弟兄,此刻前都羅列在堂上,面色慘白的每個人的眼中,都寫滿了惶恐與焦急,當符青峰將手中的短箋移至燭火上頭,面色鐵青地燒起短箋時,害怕不已的眾人,擔心地再次以手推了推山寨裡的二當家蒙汜,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同樣也是不瞭解內情的蒙汜,也只能無奈地對他們攤攤兩掌。
話說,自數日之前,煙狼山群的山寨寨主符青峰收到了封飛鴿之信後,這些天來,他們這個素有火爆浪子脾氣的寨主,脾氣就變得一日比一日更加暴躁乖戾,吼人的嗓門,也一日比一日震人耳鼓,搞得整座山寨裡的弟兄們,個個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就怕寨主心情一個不好就拿人來開刀發洩,就在他們都認為再這樣下去,這座山頭一定又會有人死於符青峰手下之時,這日,符青峰又再次收到了封飛鴿傳書。
燒完了短箋後,符青峰抹了抹臉。
他驀地轉過身來,朝眾兄弟大喝:「即刻傳訊給前兩座山頭的弟兄,今晚亥時洛陽城西閶闔門外集合!」
「啊?」大廳內頓時充滿了錯愕的音調。
他將手一揮,唇邊掠著一絲涼笑,「還有,想法子去找來所有能運糧的車輦,愈多愈好!」
在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納悶之際,被推派出來當代表的蒙汜,怯怯地舉起一手發問。
「寨主,咱們……今晚要做什麼?」
符青峰愉快地搓了搓兩掌,「打劫。」
ΩΩΩΩΩ
齊王總管府內。
「卑職等拜見齊王、寶親王!」被邀來夜宴的一干眾官,在宴席開始時,站在席間整齊地朝宴會主人躬身揖手行禮。
「免禮、都免禮……」站在席上款客的寶親王冉西亭,擺著一張任誰都不忍心潑冷水的仁善笑臉,忙揚著手對他們示意。
「都起來吧。」就連玄玉對待他們的態度,也是與前些天比起來有著天差地別之較,「今兒個晚上不談公務,邀諸位大人到府裡來,純粹是小王想與諸位喝杯到任酒,各位就都別拘禮了。」
原以為視他們如水火的眾官,萬沒想到邀他們與宴的玄玉,竟會對他們擺上了不計前嫌的謙態,眾官們怔訥了半晌後,面面相覷,紛以無聲的眼神交流著。
「來人,上坐!」裝作沒看見的玄玉,朝身後揚掌。
獲賜座的眾官員,雖皆是滿腹疑心,但在這應酬式的場面下,也不得不假意裝作配合,就在他們皆落坐後,不一會,身為主宴人的玄玉卻又突地站起身,使得方落坐的眾人,只得又再次站起。
「感謝各位大人賞小王一個薄面,來,小王先乾為敬!」舉杯向諸位大人示意過後,玄玉以袖掩著酒杯仰首飲盡。
在身後的下人為他們紛紛斟上酒,紛持著酒杯的眾官員,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射至他們素來馬首是瞻的康定宴身上,只見氣定神閒的康定宴,二話不說地飲盡杯中酒,在場眾官,這才放下了心坎上的那個結,也依樣劃葫蘆地飲下這杯賞面酒。
「坐、坐!」滿面笑意閤不攏嘴的冉西亭,不似席間的眾官有那麼多心思,一個勁地熱情招呼著他們。
入了席後,頭一個按捺不住腹裡疑蟲的梁申甫,壓低了音量小聲在程兆翼耳邊問。
「大人,為何齊王會突然想擺這個宴?」這是怎麼回事?前些天派去打探的人還說齊王這幾日來都關在府內悶悶不樂,怎麼今兒個他卻心情一改,這麼大張旗鼓地宴請洛陽眾官?
「誰知道?」壓根就不想赴宴,但卻硬是被押來的程兆翼,滿心不甘地對席上的玄玉怒瞪著眼。
「楚郡王呢?怎不見他人影?」總覺得不對勁的康定宴,在席上找了一回後,愈想愈覺得古怪。
「他昨兒個就出城了。」收到線報的梁申甫,飲下了杯酒後以袖抹了抹嘴角。
「出城?」康定宴霎時瞇細了眼,「上哪?」
「說是要到長安納糧。」
「怎麼,回去搬救兵?」程兆翼相當看不起地哼了哼。
梁申甫一手撫著下頷,「應該是。」想那玄玉,今年不過也才十九而已,一名無知小輩哪會是他們這些老手的對手?八成就是被他們給了道下馬威後,臉面掛不住,還有性子耐不住,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派人回去哭訴。
程兆翼樂開懷地拍著掌心,「說不定,就是因為吃到苦頭了,所以今晚才急著擺桌和頭酒來向咱們賠不是,巴望著咱們往後能給他一丁點好日子過。」
「別高興得太早。」然而康定宴卻不如此作想,「我總覺得這頓酒宴裡頭有譜。」那日才給了他一記下馬威,今晚就忙不迭地來討好他們?若只是想討好他們,那幹啥還軟硬兼施地把他們全請到府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