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鐵勒(綠痕)
若是他能早點回長安,或許樂浪就不會戰死,他就能及時救同樂浪一命,狄萬歲在他心中造成懼敗的陰影,今他自這場仗開打以來就處處過於謹慎小心,不似以往與敵交戰般,只要有了七成的把握就出手,為不徒增損傷,向來就求速求快的他,總是快刀斬亂麻地盡速掃平敵軍,只是這一回,他沒有這麼做,他怕輸。
或許他在戰場上並沒有敗給狄萬歲,可在某方面,他的的確確是輸了,他輸掉了樂浪的-條命。
緊緊握住雙拳的他,站在案內低垂著頭,不住地大聲抽氣,自雙手學會拉弓射箭以來,余丹波從不曾在戰場上這麼後悔過,心中充滿悔責的他很想嘶聲怒吼,更想現下就將大軍調頭殺回長安,親自去找晉王報仇,但眼前那個在洛陽城外拖延住他,令他下能返京報仇的狄萬歲,仍在苦苦與他糾纏。
「將軍……」行轅內的將士們皆對他翹首以望,就盼他能領著他們定過這場風暴。
余丹波回首看向這些如今只能倚靠他的下屬,心雖痛,但他也知,在少了樂浪之後,長安戰況已是如此不利,孤立無援的玄玉只能倚靠他,他得盡快解決掉狄萬歲兵援長安,他不能再打擊軒轅營。
「封鎖消息!」他直了背脊大聲喝令,「下許讓風聲走漏半分,在這場仗結束前,絕不可動搖軍心!」
「遵命,」
「出陣!」揚手取來余家弓後,急於返京的余丹波率眾將宮大步走出行轅。
就快抵達洛陽城了。
汗水順著狄萬歲的臉龐滑下,抬首看去,今日又是日照耀眼的晴日,照耀著伏羲營大軍的日光,將他身上的鎧甲照得發燙灼身。
已率軍逼近洛陽的狄萬歲,坐在行進中的馬背上遠望矗立在前方的洛陽城,口中咬菩乾糧的他,口乾舌燥得無法將手中的食物下嚥,他伸手取來鞍旁的水壺,不意瞥見身後看似口渴得緊的副官正瞧著他,他再看向後頭更多與副官一樣都將飢餓與疲憊寫在面容上的部眾,他的心房頓時一緊,將本快到口邊的水壺拋給副官,他不能再拖下去。
這場戰事拖得愈久,也就愈不利,因余丹波事前就已控制了整座河南府的資源?由於先前大旱之故,在洛陽腹地內,農作無存,河南府存糧皆盡收至洛陽城內,洛陽城外不留半顆米糧,而原本四處是水環繞的洛陽城,河道也因大旱之故乾涸見底,就算是他在洛陽城附近郡縣裡找著了小川或是水井,余丹波也早巳命人在這些水源裡動了手腳,這些水源根本就不能供人與馬匹飲用,余丹波存心想讓伏羲營餓死渴死在洛陽城外。
眼下伏羲營大軍的糧草已經所剩下鄉,為了大軍著想,也為避免軒轅營能在洛陽城內獲得喘息的機會,他不能再任打算以拖延計策拖垮他的余丹波再耗下去,他得趁伏羲營仍士氣高昂時,一鼓作氣攻進洛陽城內,否則先前辛苦得來的戰果,恐就將付諸東水。
特意自丹陽前來尋敵,沒想到所遇上的竟是這種狀況,他不免感到有忿。這算什麼?堂堂元麾將軍躲在洛陽城內,只想善用地利來消耗敵軍的糧草,卻不敢出城與他一較高下?余丹波太教他失望了。
此次自丹陽而來,他是為了信王而出兵,但信王知道,他不過只想與余丹波交手,而趙奔也因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刻意主動要求出兵絳陽,表面上,趙奔是說有些忌憚於余丹波,但實際上的原因為何,他們都心中有數。
自弱冠起至今,許多聽聞過他不得志事跡的人們,看他的眼神裡都藏著遺憾,就連趙奔也同情他總是與戰爭失之交臂的命運,有些人甚至叫他回鄉,忘了能成為另一個趙奔的夢,安安份份的當個私墊的夫子,或是就留在趙奔的麾下替趙奔訓練新兵?這世上能有幾人能夠成為趙奔或是石寅?在余丹波自滅南之戰中崛起後,又有誰還能在余丹波的光環之下出頭?這是命哪。
若這真是命,那麼在他命中,上天看不見他,人人也都看不見他,就在他認為這一生都將這麼不得志而過時,信王透過趙奔找到了他,是信王給了他一個發光發亮的舞台,讓他有了這個與余丹波-較高低的機會,他一直都牢牢的記得,當他替信王送禮至九江時,余丹波那高高在上、視他為無物的姿態,那時他很想告訴余丹波,他不是不能,他只缺少了那個運。
「敵軍來襲!』居於大軍最前頭的前軍隊伍,突然人慌馬亂,在遇箭襲後緊急向後急報。
事前半點預兆也沒有,早巳繞過洛陽城正門,自其餘多處城門出城的軒轅營大軍,埋伏在伏羲營大軍行進的路徑上,當伏羲營前軍遭箭襲時,整支大軍頓時停止了前進,此時在大車一旁忽竄出陣陣濃煙,順著西南風飄抵至大軍處,辛辣刺眼的濃煙中,人人伸手不見五指,嚴陣以待的軒轅營中軍一分為二,據於伏羲營前方與後頭開始大量派箭。
伏羲營居於煙霧中的兵員絲毫不敢在這時往外街,岡若是隨意住旁一踩,即叮能踐踏到中箭而死的同袍,然而他們也不能待在原地,雖明知道軒轅營就等在外頭,但若是不快些離開煙霧中,別說會被濃煙嗆昏或死在箭下,更可能在推擠慌亂中死於自己人的腳下。
狄萬歲-手掩著口鼻,沒想到余丹波這回競主動出戰,因三面受敵之苦,他不得下命部眾朝著唯-沒有敵軍埋伏的濃煙飄散處撤,但甫沖
出煙外,卻愕然發現這竟是另-條死路。
烈焰沖天,先前他們途經一旁的小城,正熊熊的在他們面前燃燒,蔓延全城的火勢阻攔了他們眼前的去路,將他們困在原地動彈不得,而埋伏於前後的軒轅營,甚至是一兵末發,只管不斷派箭,就足以以逸待勞。
策馬居於中軍前部的余丹波,在敵軍做困獸之鬥,想改朝燃煙處衝鋒時,他朝身後彈指後冷聲低喃。
「在我的地頭上,想翻出我的五指山?」這場仗中,損失一個前軍就已經算很給狄萬歲面子了,他還急著要兵援長安,狄萬歲別以為他會再讓軒轅營多損失一兵一卒。
在余丹波令下,另一批兵箭馬上自敵軍另一旁派放上天,不但阻止伏羲營前進亦大大地刪減起兵員數,從天而降的兵箭勢若雨下,來不及持盾的士兵們當場慘死箭下,一整支訓練有素的大軍登時如亂了手腳,陣型守不住、攻勢又拉不開,不願大軍在煙霧中盲目待死的狄萬歲,狠心朝殘餘的全軍下令往前衝鋒與軒轅營中軍硬碰硬,也料到他們會做拚死一搏的余丹波,立即派箭燃訊,命左翼軍停止燃煙,埋伏在燃燒小城兩旁的右翼軍登時派大量騎兵竄出,與據於伏羲營後頭的另一半中軍,及前頭余丹波所率中軍齊時收網,一舉將敵軍夾陷在原地。
據於馬背上的軒轅營騎兵,開始在煙霧散開的戰場上進行掃蕩,眼前四蔓的煙霧方散開,站在煙霧中禦敵的伏義營士兵才睜大眼想看清,一柄柄長形陌刀巳白馬背上掃下直朝眾人喉際掃過,伏義營陣中持盾的步兵紛紛上前舉盾力拒戰馬,然而緊接著派出步兵跟上的軒轅營,亦開始一步步縮減敵軍據地。
夕日不知是在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又是一日將盡。
接連著一整日受敵軍強攻,伏羲營盛況已不再,狄萬歲的眼眸中閃爍著心痛,不忍地看著那些誓死跟隨他的部屬,遭敵軍分割在圓陣中,
一一遭到誅減,其實他是可以避免再讓手下死於敵軍之手的,只要他願降,但堅信他終究能夠戰勝餘丹波的手下們,卻不肯讓他保他們一命,他們寧願保全他的威名。
承認戰敗並非易事,但承認手下是死於自己之手,更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面出路已讓軒轅營徹底截住,在部屬們懇求他不要出降聲中,狄萬歲斷然地拒絕了他們的請求,派兵舉旗出降,且命殘軍棄械,而非得負起戰敗之責的他,則手持一刀一盾,正正地迎對恭候他已久的余丹波。
余丹波毫不猶豫地舉弓瞄準朝他衝來的狄萬歲,首箭避過他手中的厚盾射向他的左腳,在他顛跛著步伐時,一箭再射中他持陌刀的手臂逼他棄刀,在此時,自四面八方將狄萬歲包圍的箭兵,亦紛紛持弓拉弦對準他,狄萬歲分神一看,余丹波立即把握這機會再補一箭,左肩上的兵箭,令狄萬歲再舉不起手中之盾,縱使他能擋得下前頭的余丹波,他亦無法阻止將他包圍的箭兵們,眼中盛著不甘的他,索性在余丹波的面前棄盾。
透過弓弦,余丹波瞬也下瞬地瞧著這個將自己不得志,全部怨懟至他人身上的對手,半晌,他收箭將手中的余家弓拋向身後的副官,慢條斯理地抽出腰際的陌刀,一步步走向狄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