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花暖
紀忻然在黑暗中摸索到閃著綠光的手機,一面瞇眸判斷著窗外的天色。
「喂。」按下通話鍵,她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初醒的睡意。
「忻然,妳現在在哪裡?宿舍電話打了好幾通都找不到人。」衛逢平急切的聲音從彼端傳來。
「我……」她因為這個問題醒了大半,卻是支吾其詞,「沒有啊,我在外面,有什麼事嗎?」
「妳有沒有受傷?妳沒事吧?」
「我沒事啊?怎麼了?」紀忻然仍有些困惑,開了床頭燈,看見手錶上的時間顯示著六點半。
「還問怎麼了?妳昨天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都沒通知我們?」他的責難中帶著關心的問。
「我昨天……」她這才察覺到他在說昨晚的槍擊事件。「學長你怎麼知道?」
「報紙都登出來了。」衛逢平好不容易才平靜許多。「妳報告過主任了嗎?妳現在在哪裡?」
報紙?!是誰走漏風聲?紀忻然還來不及問,一隻手臂突然橫過她搶走手機,強健的手腕上還掛著一支非常眼熟的軍用表。
這表……不就是那年她送給某人的禮物嗎?她反射性地跟著轉頭,驚嚇地對上「某人」異常清亮的黑眸。
「你怎麼會在這裡?!」要不是閻御丞看穿她的意圖,早一步伸臂摟過她,她早就跳下床退到門邊去了。
「誰?你是誰?!」衛逢平也跟著在話筒彼端嚷嚷。
「學長,你嗓門還真大。」目光鎖著她怒氣沖沖的漂亮黑眸,閻御丞懶洋洋地開口喊著難得的稱謂,可是怎麼聽都像是在嘲諷人。「一大早擾人清夢,有什麼事嗎?」
「你、你……」衛逢平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卻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沒事,就這樣。」閻御丞隨便兩句話打發掉,也不顧對方氣得哇哇大叫,逕自結束通話,還順手關了機,放得遠遠的。
「你幹麼?!」紀忻然怒瞪著他。「我在跟學長說話!」
「才睡三個半小時,不累嗎?」他微挑起眉。
講到睡這件事,紀忻然才想起方才讓她驚惶失措的主因。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抓狂地問著。
「這是我家,我的床。」他懶懶地看著她,方睡醒的嗓音低沉而濃濁,帶著一種慵懶的性感,平日優雅的翩翩貴公子形象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
「你昨天明明說讓我睡這裡的!」發覺自己的指控聽起來很孩子氣,她又忍不住追加一句。「你不是說你要睡隔壁?!」
「我是睡在隔壁。」閻御丞開始覺得佔上風的感覺還真不錯。「妳的隔壁。」
從小為她做牛做馬,擔心她沒吃好、沒睡飽,擔心她又跟誰打架,擔心她受傷、闖禍,雖然在外人眼中看來,他好像擁有管教她的權力,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
就連重逢之後,也是不改舊時習慣,老跟在她後面轉,此刻難得有機會看她被自己弄得手足無措,心裡突然比較平衡了。
「你、你這個人實在是……」看著他難得表情輕鬆的俊臉,她實在罵不下去。「算了算了,我要回地檢署了,事情鬧成這樣,我要趕快回去跟主任解釋,手機給我。」
她很失策地朝著他伸出手,渾然不知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吸引人,平常俐落束起的馬尾放了下來,烏黑亮直的長髮披散著,初醒的眸子亮晶晶的,紅潤的嘴唇在幽微的光線下看起來柔軟得誘人犯罪。
閻御丞覺得心臟狠狠撞擊了下胸腔,一瞬間閃了神,手掌就著她伸來的手腕微一使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你幹麼?」她掙扎著想推開他。
他卻收緊手臂,下巴靠在她的肩頭,鼻間擷取著屬於她的淡淡香氣,感覺到她柔軟的曲線真切貼合在自己赤裸的胸膛,心裡突然被一種充實的滿足感所淹沒。
「妳哪裡也不會去。」他附在她耳際低低地開口。
那語氣太過認真,甚至隱約藏有一絲懇求的意味。紀忻然敏銳地察覺到,訝然停止掙扎。
「你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沒有。」閻御丞低聲答道,靜靜地抱著她,為自己這一刻才察覺的事實感到好笑。
他居然會傻到以為自己只是有一點愛她、有一點想念她、有一點需要她。
他居然要到這一刻,才承認那些複雜到讓他曾經亟欲逃脫的感情,都是巨大得讓他根本無法割捨的愛。
他想要的一直是這樣貼近的擁抱。
他一直等待著她長大,等待她看著他的眼神不再是那個理所當然存在的守護者,他不要她的愛是十幾歲那種一時的心動或喜歡。
他要的,一直是她能愛得跟他一樣多。
「你明明就很奇怪。」紀忻然咕噥著,安靜地察覺到一種神秘而奇異的溫暖正悄悄蔓延著,雖然不想殺風景,她還是管不住率直的性子開口問了。「閻……你想說什麼嗎?」
「說了妳也不懂。」感覺到自己逐漸被喚起的慾望,俊美的面容閃過一絲壓抑和無奈,閉上眼睛。「睡吧。」
「什麼睡吧!不行!出了這種事,我要回地檢署報到,還有手機……」她的抗議被吞沒在另一張溫熱的唇瓣中。
他不想再聽到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至少,不是現在。
第十章
紀忻然怎麼也想不到媒體並不是因為風聲走漏才得知她遭襲的事,而是某報社記者為了跟拍閻御丞的花邊新聞,才意外拍到那夜被襲的全況。
媒體除了熱烈炒作這事,當然也沒放過他們兩人親密出入的畫面。
而地檢署方面則對這次的槍擊未遂事件非常重視,畢竟偵察行動會如此嚴重危害到署裡檢察官安全的案例也是相當罕見的。
高層和偵辦這次黑金案的特偵組與紀忻然討論過後,決定案件已經到了最重要的關頭,紀忻然可以不退出,但必須接受嚴密的保護,而紀忻然當然願意配合,甚至願意在地檢署過夜。
不過她雖然樂意,有人卻是很不高興。
閻御丞三不五時就打電話來關心,晚上還會送東西來給她吃,好像要確定什麼似的,顯然他對她處在自己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感到很不愉快。
學長說,閻這是在「追她」,不過她覺得學長想太多了,閻不是那種人,他可能只是對她有一點擔心吧。
她一面處理著手邊的資料,一面想著,突然看見放在桌角的手機正發出來電的震動訊號。
這麼晚還會打她手機的人,除了兩個小時前打來查勤過的閻御丞還會有誰?
「妳怎麼還不睡覺?」
果然。一接起手機就聽見應該遠在南部開會的熟悉男聲,紀忻然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剛剛想錯了,他應該不只「一點」擔心而已。
「你還不是沒睡。」她沒好氣地反駁。
都凌晨一點了,他居然還打來,這人不是明天一大早要跟某大集團的老總裁打高爾夫球嗎?
「妳還在辦公室?」
「嗯,我還有資料沒看完。」不小心說溜了嘴,一講完,紀忻然就直覺會被罵。
「妳以為妳是機器人,不用睡覺的嗎?都住到那裡去了還要這麼賣命,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閻御丞冷冷地念了一串,這才察覺自己似乎過分激動地停頓了下。「妳怎麼會答應住在那裡?宿舍不也很安全嗎?」
「這裡很好啊,交通方便,有警衛、有房間、有淋浴間、有洗衣間,而且樓上還設有健身房、撞球室,宿舍都沒這麼好。」她一點也沒誇張,兩年前新建的地檢署的確擁有這些設備,只是整棟樓的人都忙得跟瘋子一樣,實在不太有人會去使用。
他沉默了下,突然才又開口,「那妳打算什麼時候搬過來?」
「搬去哪?」搬回宿舍應該叫做「搬回去」不叫「搬過來」吧?紀忻然莫名其妙地問。
「我家。」他淡淡地答著,一副理所當然似的。
「你家?!」她驚呼。
「妳住都住過、睡也睡過了,反應有必要這麼誇張嗎?」閻御丞的聲音仍是波瀾不驚。
「我哪有!」被他這麼一提醒,紀忻然想起那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臉頰莫名熱燙。
從那個吻開始,一切就失控走樣,她這次再也沒有借口說是為了發洩或任何事情,她太清楚那天真的是──單純想要他。想到這裡,她就有一點挫敗。
甜蜜的挫敗。
「你幹麼這樣取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悶悶地說。
他頓了頓,沉聲開口,「我也不是。」
他是什麼意思?紀忻然心裡一緊,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卻是不敢猜,也不敢試探。
他最近老是這樣,話都只講一半,好像要說什麼曖昧的事情,卻又不肯清楚講明,等這個案子忙完,她一定要找機會問明白。
「好啦!你明天早上不是要早起嗎?趕快去睡吧。」紀忻然轉開話題。「反正我大概再忙個……半個小時也會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