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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頁 文 / 嚴沁

    「你以為呢?」她不高興地反問。康柏以為她是什麼人呢?

    「我知道那呆子沒機會,可是——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他很認真地,「這方面,我很死心眼兒!」

    「我也死心眼兒,不是嗎?」她說。

    「小曼——」他並不滿足。

    「只要自己是忠心待人,不應該懷疑別人的忠心!」她說。

    康柏呆怔一下,臉色有點奇異的改變,怎麼,又有什麼不對嗎?

    「勝利之日,你答應做我的新娘?」他問。

    「你擔心什麼,你不是圈住了我嗎?」她笑著說。

    「不是擔心,小曼——以後,無論如何別再有誤會存在我們之間,答應我!」他正色說。

    「你若不做使我誤會的事,怕什麼誤會?」她反問。

    「好——吧!」他說得有絲勉強。「我們再進去跳舞!」

    「照片呢?」她問。

    「送給你!」他笑一笑,「專程帶來送給你的!」

    「我那兒有一張青羊宮照的,你要不要?」她順口說。

    「存在你這兒,你的不就是我的?」他說。

    正待進花廳,小真伴著一個漂亮的女孩迎出來。那竟是許久不見的金安慈。她來得那麼突然——小真也請了她嗎?不知怎的,小曼莫名其妙得不安起來。

    「嗨!小曼,康柏!」安慈穿著長長的裙子,是成都少見的晚禮服,十分洋派。「好嗎?」

    「你們陪安慈,我進去招呼人!」小真留下一句話就匆匆進去了。

    「來得這麼晚,沒參加二姐婚禮吧?」小曼說。

    「小真沒有請我啊!」安慈笑著說,笑容裡——似乎有些什麼。「我是來找你們的!」

    「我們?」小曼好意外,迅速看一眼身邊的康柏。

    「不是為我的事,」安慈很難啟齒似地,「小曼,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明白!」小曼的心一震,突然被巨大的不安包圍,經歷了劉情的事,她心中總有陰影。難道——是劉情要安慈來,她們是朋友,但劉情——不是結婚了?

    康柏微微移動一下,只是一個動作,小曼已發覺他的不安。他也不安?為什麼?

    「明珠要我來的,」安慈的笑容消失,聲音也嚴肅而沉重起來。「康柏,她——叫你回去!」

    小曼眉梢一掀,轉頭看康柏。他臉上連強裝的自然也已消失,是什麼事呢?難道康柏和潘明珠——想到此處,整個人都呆了,不可能吧?他才來求寬恕,他們才言歸於好,怎麼——真有那麼多波折?

    「她憑什麼叫我回去?」康柏生硬地,但是不夠氣壯。「我和小曼——你是知道的!」

    「好抱歉,」安慈莫可奈何地,「我知道你和小曼的感情,可是——我也知道明珠的任性和不肯罷休的脾氣,而且這一次,康柏,你要負責!」

    「負——什麼責?」康柏的臉變青了。「她胡扯什麼?」

    小曼深深吸一口氣,她已隱約明白了這件事,必是康柏和明珠又有了什麼瓜葛,這些日子——康柏不是一直在重慶嗎?明珠也在重慶!她的心有點冷,有點痛,也有點說不出的麻木,下意識退開了半步。

    「小曼!『康柏警覺了,情急得一把抓住她。」你別走,你別離開我,我們不能再有誤會,我們已被痛苦折磨得夠了,小曼,別走!「

    小曼停下來,卻是不再出聲。

    「我真的抱歉,」安慈再說。看得出來她來——也是十分為難,誰願替別人做這種事呢?她顯然是不得已。「小曼,我是全無惡意,但明珠——我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康柏,你自己考慮!」

    「她說什麼?」小曼聲音是那樣平靜。

    「她——」安慈看康柏一眼,搖搖頭。「她說有了身孕,已經兩個多月!」

    「是——這樣的?」小曼全身激靈靈的一抖,身體一陣搖晃,似乎要支持不住,康柏伸手去扶,被她輕輕推開。

    「她是這麼說,」安慈臉上的同情使人受不了。「她還給我看了醫生的檢驗報告!」

    小曼垂著頭,定定地望著鞋尖,空氣沉悶得令人好難受。好半天,她抬起頭,清澈的眸子只剩下隱約的淚影。

    「是你的孩子,是嗎?康柏!」她望著他。她才以為失而復得的愛情,還不曾握穩,又似乎失去了。

    康柏皺著眉,神情十分複雜,複雜得沒有人能懂。

    「我不回去,她能怎樣?『他問安慈。

    「她要使你身敗名裂,使小曼——見不得人!」安慈歎息,「要說的我已說完,你自己決定!」

    她輕輕握握小曼的手,轉身離去。

    五分鐘前的歡樂、愉快、滿足似已消失,走廊上的氣氛變得冰冷而死寂,還有僵硬。事情怎麼是這樣的呢?既然是愛,愛得那麼辛苦,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橫加枝節?一次又一次,這種愛——誰能受得了?

    「回去吧!康柏!」她黯然無奈地。

    「相信我,我只愛你,小曼!」他抓住她的手不放。

    他的手在發抖,他的手心在冒汗,他的眼光像個做錯事求恕的孩子,他那矛盾——看得人心都痛了,這一次,他甚至拋棄了驕傲!

    「我知道,我也感覺得到,」她搖搖頭。「但是,你必須回去,回去——負責!」

    「她是敲詐,我不能上當!」他激動地。

    「你若做過,她有敲詐的權力,」她笑得飄忽。「即使你不怕身敗名裂,我不在意無法見人,孩子總得有父親!」

    「不,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你!」他叫。

    「由不得你,康柏,」她抽不回被他緊握的手,「潘明珠不是劉情,你還不明白嗎?」

    「你——小曼,你怪我嗎?」他凝視著她。

    「我說不出,」她輕輕搖頭。「你做這樣的事,我不可能不怪,不生氣,只是——」

    「小曼。讓我們逃走!」他天真地。

    「逃開了潘明珠,能逃開你的良心?」小曼正色地說,「一個連自己骨肉都不認的人,有什麼資格談愛?」

    「但我們——」

    「沒有緣吧!」她笑得好淡,好無奈。

    「不,我只愛你,小曼!」他不放手。

    「愛,也包括責任和道義,」小曼說,她真能這麼理智?「你一開始就錯了,你只能接受自己造成的錯誤!」

    「那不是——一輩子遺憾?」他痛苦地。

    「你該早些想到這兩個字,遺憾!」她說。

    「是——她來找我的!」他激動地,「她來纏我的!」

    「是理由嗎?」她搖頭。「沈欣如來找我,纏我,另外的人若來找我,纏我,我也接受?」

    「小曼——」

    「今天——你為什麼還來?」她自顧自地說,「你明知我抗拒不了自己的感情,你明明已和潘明珠——康柏,你為什麼還來?徒增——痛苦!」

    「我不來更痛苦!」他叫,「見不到你,我什麼都不能做,又煩躁,又不安,我只能接受她——是她找我的,我根本不喜歡她,我只是——不能平衡!」

    「為這種事,你錯了兩次!」她再搖頭,「這次我想不計較——也不可能了!」

    他黯然沉思良久,終於——萬般無奈、萬般依戀地放開她的手。就在這放手的一剎那,小曼知道,所有的一切已成過去,他們之間再無關連,沒有椎心痛苦,只是麻木和冰冷,最後一絲的感情,也在雙手相握時傳到他身上。她不恨,真的不是恨,怎能恨一個得到她全部感情的男孩?她是那樣愛得全心全意,愛得心都痛了,但是,他——愛她多少,他對她付出了多少?他就這麼放開了她,回到潘明珠那兒?

    「我不說再見了,」他凝視著她,深深、定定地,那對總是帶笑的眼睛再無笑意,變得——冷漠。「你——保重!」

    小曼搖搖頭,望著越來越深濃的黑暗。花廳裡的音樂在響著,歡笑繼續著,幸福和愛情也只充滿在花廳裡,長廊上冷寂而沉悶。

    『幸福對我真是很吝嗇,「她靜靜地說,」每次我以為得到了它,卻只是個幻影!「

    「是我錯了,」他誠心誠意地認錯。「如果可能,我真願從頭再來一次,我必定知道該怎麼做了!」

    「會嗎?」她飄忽地搖頭。「你突然調去重慶,是巧合,是你自願?或是——有人運用了影響力?」

    康柏呆一下,整張臉都紅起來,訥訥的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之間是真正瞭解吧!小曼竟看穿了他!

    「你使我無地自容了,」他苦笑,「我想——我就像下棋,走錯一步就——全是錯的,再也沒有勝望。」

    「你很聰明,失去一樣,你立刻就去抓第二樣了!」她抬起頭,眼中光芒逼人。

    「不是聰明,是貪心,」他搖頭。「我想爬得更高!」

    「什麼時候你才能有滿足感呢?」她問得含蓄。

    「不知道,也許永不會有,」他說了真話。「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不夠我發展!」

    「野心家,你已經到了雲上,不是嗎?」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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