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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文 / 謝上薰

    「我對你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你永遠也無法想像,我多麼害怕失去你!可是,你那麼耀眼、有才華,週身漾著一股吸引人的光采,從小到大,多少人仰慕你,相比之下,我是那麼微不足道,常常擔心別的男生搶走你,有一天你會丟下我去嫁給別人。因此,我拚命粘住你,專挑你不擅長的事去學,為的就是想讓你覺得我也有可取之處,使你認定我才是最適合你的男人!我想爬高一點,我希望有一天能位居重要的地位,使你以我為榮!這對我很重要很重要,我一直在努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配得上你!」

    袁紫蘇驚駭的搖搖頭。

    「你沒有配不上我!你這個傻瓜,從來就沒有!」她無法忍受他有這種想法。「愛是相等的,也是相對的,沒有哪一方能說配不上或被高攀,如果我有這種想法,我根本就不會愛你!因為我是女人,女人總是被教導要嫁一個比自己強的男人!如果我不是從心底認定你比我強,你想以我的個性有可能嫁一個不如我的男人嗎?」她輕歎了一口氣,「我瞭解我自己,我若不能嫁一個值得我尊敬的丈夫,這一生絕不會幸福,因為我會看不起他、欺負他,更會看不起我自己。」

    「你認為我比你強?」他的聲音因為驚疑不定而略微顫抖。

    「你比我強!」袁紫蘇堅決的說:「我不是在安慰你或安慰我自己,你比我強,這是事實!不只是我,媽媽比我更早看出這一點,所以她才會那麼鼓勵你追求我。」她對他笑笑,她一直都是坦誠之人,年紀愈長愈能夠面對自己,不欺騙自己。「古人所謂『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指的就是我這種人。自幼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快,在學校出盡風頭,在同伴間儼然以領導人自居,不管是師長、朋友均看好我長大以後必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作為!可是,結果呢?反而因所學過雜,變成沒有一技之長,什麼都會,卻什麼都不精,而且所學均是旁門左道,對一般人眼中的『事業』反而不甚了了。你呢,剛好和我相反,也許有人批評你太過俊美,看似文弱、沒個性,想必這一生都不成熟的想靠外表出人頭地。其實不對,我覺得你比我更成熟、更懂事、更肯下苦功,看你學烹飪之事就可看出來,你不學則已,要做就要做到令人佩服的程度!一旦你下了決心要完成的事,你就能心無二志、埋頭苦幹!你粘我粘了十幾年,我還不夠瞭解你嗎?你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感動了我,令我由衷敬佩,願意將一生交付與你。我相信光憑你這種專心一致的精神,將來真正有成就的應該是你!」她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兩人額頭觸著額頭,低語問他:「你說,我曾做出藐視你的神色或舉動而使你感到不被尊重嗎?」

    「沒有。」桑小鰈直接的反應是搖頭。真的沒有。

    「那你還說什麼傻話呢?」袁紫蘇端端正正的說:「即使有一天,你當上總統,我也不會感到我配不上你,因為在你努力的同時,我也會不斷求進步。就算到我們老的那一天,你還只是一名小職員,我也不會看輕你,因為我親眼看到你為我所做的努力,相信你對我的愛。我一直認為,愛一個人要愛他的『本質』,我沒有愛上姚瀛也沒有愛上其他男人,因為他們的本質得不到我的敬重,我無法愛他們。」她直視他的眼睛,輕聲呢喃:「而你,值得我愛。」

    「紫蘇──」桑小鰈一把擁緊她,以他全部的靈魂和全心的感動,低喊:「值得我愛!值得我愛!我這一生最大的驕傲就是你能永遠對我說:『值得我愛!值得我愛!』那麼不管未來的命運如何,不管有多少艱難的考驗在前面等著我,只要有你這句話,我就有勇氣面對它迎戰過去!」

    激動的身體與靈魂一樣需要宣洩,嘴唇飢渴的搜索著嘴唇,身體緊緊依附住對方,彷彿想將兩個人合成一體,沒人一種奇妙的意亂情迷之境,覺得自己好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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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在飛往台灣的飛機上──

    「去日本工作對你那麼重要的話,我們就去吧!」

    「紫蘇!」

    「聽說日本女孩很主動,男人長得好看些的就會自己粘上去,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去呢?」她又一副淘氣狀,「你這張招蜂引蝶的俊臉,不知要迷死多少日本女孩,到時候人間徒增許多苦命的怨婦!不行,不行,我得跟著去,我不能眼睜睜坐視你遺害女性!」

    「紫蘇!」他只說得出這一句,緊緊牽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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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結婚的好天氣,在婚禮前一周,聯合報副刊登了一篇桑寄生執筆的文章──我的女兒紫蘇。一開頭便寫著:我的女兒紫蘇即將成為我家的四媳婦……寫桑寄生與女兒紫蘇認識的經過,寫紫蘇和桑小鰈的成長趣事,寫紫蘇的多才多藝、文武均能,寫桑小鰈為了娶到紫蘇用了哪些不太帥的手段,寫他們的戀愛成功,寫他們即將在婚後遠調日本工作三年,寫一名父親內心的不捨與祝福。

    桑寄生以他的文采和風趣的措詞,使這篇分兩天連載的散文得到很大的迴響。姚瀛見機徵得雙方同意,把這篇文章放進袁紫蘇的新書作「序」。

    桑小鰈雙手圈住他的紫蘇妹妹,一張嘴卻向父親發出抗議之聲:

    「老爸,你偏心,全篇寫滿紫蘇的好,卻光記我的糗事,你忘了我是你的兒子嗎?」

    「兒子又怎地?我有四個兒子,女兒才一個。」桑寄生一向重女輕男,到老不改。不知是因為死去的前妻肚皮不爭氣,一口氣連生四胎男的,或是剛好他教政治學,學生多數是男生,看得煩都煩死了。

    「你太過分哦,老爸,不過沒關係,過兩天你的女兒就變成你的媳婦啦!」桑小鰈得意的說。

    「真巧,你也降格成了我的女婿。」

    全家哄堂大笑。

    桑小鰈看紫蘇笑,他也笑得比誰都大聲。

    度完蜜月回來,有天宋丹苓突然來找紫蘇宣佈一件天大地大的消息。

    「我和季征終於協議離婚了。」

    「他怎麼肯?你許了他什麼條件?」紫蘇有點擔心。

    「沒有,雙方無條件離婚。」宋丹苓的臉上有一種解脫的表情。「自從學了防身術之後,他不敢輕易向我宣戰,我也好像脫胎換骨似的,變得有信心,也有勇氣要求季征戒掉賭癮,一有空就到遊樂場找他,他不跟我回家,我就當場大吵大鬧,弄得店家不得不請他走路。兩個月下來,他受不了啦,和我大打一架,兩人都受傷,不過他比我嚴重,我趁機下最後通牒:要我或要電玩,兩選其一!他忍了一星期沒去輸錢,就再也忍不住,決定隨便我要怎樣都行,就是別再管他的事!結果,我們離婚了。」她歎了口氣,「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台機器,我想我做女人很失敗。」

    「不是你失敗,是季征的失敗。他沒有克制自己慾望的能力,行為像個不負責任的小孩子,就活該自己受自己的罪。你離開他是對的,因為他根本就不想長大,不想做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你沒有義務背他一輩子。」

    宋丹苓畢竟曾經愛過他,感歎道:「我一走,他沒錢時怎麼辦?大概回家找他父母要了,可憐他父母長久以來也在受他的氣……」

    「那是他父母活該!」桑世徽不知何時回來,突然發聲:「子不教父之過,教出那種兒子,活該今天要受罪。」

    桑世徽一出現,宋丹苓驀然文靜下來。

    「三哥,你陪丹苓聊聊,安慰安慰她。我上課時間到了。」

    為了到日本後不變成啞巴和呆瓜,桑小鰈和袁紫蘇一起苦學日語,還請了一位老師晚上來家裡猛練,白天紫蘇則努力消化別人送來,或自己搜集的有關日本風物文志方面的資料,比念大學時還認真。所以,每當桑世徽自願要當宋丹苓的教練,她都感激得很,現在宋丹苓已遠離那位傷害她的丈夫,還需要繼續練防身術嗎?

    上樓時,她聽到桑世徽義正辭嚴的駁斥宋丹苓的天真:

    「當然必須繼續練下去,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不苦學防身術,最好別上大街,外頭豺狼虎豹可是捉不勝捉……」

    紫蘇暗暗好笑:「豺狼虎豹?我看我們家目前就有一隻!最安全的地方有時反而最危險,丹苓啊丹苓,你自個兒小心囉!」

    然而她太忙,管不了別人的好事,除了一大堆要學的、要看的,還必須應付她母親突來的喋喋不休和一大堆擔心這擔心那,尤其一接近八月,丁華容更是不能忍受唯一的女兒要離開她三年的事實,她是她親生的寶貝女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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