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謝上薰
「我就知道不必擔心你,你天生的皮厚、好強,再厲害的男人碰上你,你都有法子把自己形容得比他更厲害,搞不好王慈風反過來怕你呢!」
「你少污蔑我,我可是非常溫柔體貼的太太。」
「這話留給王慈風說,比較有說服力哦!」她淘氣的眨動眼睛,開懷而笑。
「袁紫蘇!你這小討厭,我恨不得掐你一把,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卻又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從不從實招來!」
「招,招,我哪敢惹你這號惡婆娘!」紫蘇仍禁不住嘴癢糗她一下。
「快說!一定是天大地大的精采妙事。」黃想蛉期待著。
她狀似沉思的想了一下,「比目魚說他想追我。」
「還有呢?」黃想蛉眼也不眨一下。
「這還不夠驚奇嗎?」她的目光含有譴責的意味。「他突然對我說他愛我、想追我、要娶我,令我措手不及,差點暈過去。」
「就這樣?」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我早八百年前就看出比目魚一心一意全在你身上,我只奇怪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怎麼只有你渾不知覺,更奇怪他居然沒有早幾年就拿把槌子敲醒你,直到今天才表白。」她的眼光迎上紫蘇的,好一道銳利的眼神。「你怎麼說?」
「你也知道他那股粘勁,肯給我拒絕的機會嗎?」
「他早該這麼做了。」
「可是──」她歎口氣,「我真是沒有想到耶!他一直都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溫柔到有時我覺得他很婆婆媽媽,從我們初見面熟識後便如此,而且他把一句『妹妹我愛你』從小說到大,誰會想到他話中有話呢!」
「你做什麼事都聰明,也看得清,唯獨一碰上感情事便迷迷糊糊,虧得比目魚有耐性鵠候多年。」黃想蛉的眼中滿是促狹,笑開嘴。「瞧他一副『女人我怕怕』的害羞德行,原來從小便開始打你的主意,如此看來,他的心智比外表成熟許多!多告訴我一點你們初見面的情形,突然多出個爸爸和四位哥哥想必很精采吧!」
袁紫蘇頷首微笑,眼波流轉,思緒緩緩飄回過去。「認真講起來,我媽和爸的再婚,是我牽的紅線呢!我媽當時在一家庭園餐廳當經理,生父過世後,她不放心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星期六下午我不是待在我媽的小辦公室寫功課,就是跑去庭園看鯉魚。那家餐廳的庭園其實很小,並不擺設餐桌,只是提供一幕造景,使窗邊的食客加添一點氣氛,所以我在庭園玩,並不妨礙營業,不知情的人均以為我是隨爸媽來用餐的小孩。當時我不知道有人在注意我,一直到有一個星期六下午,一位很帥的中年人走過來和我說話,我正無聊得要死,有人陪我聊天再好也不過了。沒想到我們一聊便很投機,約定下次再見。以後每個星期六下午我們都會見面,幾次後,連我媽都發現了,走過來和他攀談,那時他才自我介紹他叫桑寄生,要我叫他桑伯伯。」
袁紫蘇表情甜蜜的微微笑著,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情感流露。
「緣分真是挺奧妙的,生我的爸爸跟我之間一向無話可說,反而繼父對我一見投緣。他跟我媽結婚後,十分疼愛我,沒有相處上的困難,反倒是多出四位哥哥令我一時難以接受,生怕被欺負了。尤其世賢、世軒已經大得不需要母愛,又習慣一家子全是男人的生活,不太能夠接受我們母女;世徽則成天野得不見人影,唯一肯親近我、試著接納我的就是小鰈。」她笑了起來,「你曉得嗎?一開始我以為小鰈是女孩,因為他漂亮得不像男孩,穿著男女通用的休閒服,名字也像女生,直到第三天起床刷牙,不小心撞見他站著方便,我……我想我當時臉都變了,罵他不男不女,變態!從那時候起,他穿衣服就很小心,好像在看我臉色打扮。本來身為拖油瓶的我才是該誠惶誠恐、看人臉色的,而他那副樣子實在讓我好笑,反過來我心懷坦然,開始可以很自在的面對其他家人,才發現他們都是好人,並不難相處,只是需要時間適應。」
「後來你跟桑小鰈又有什麼鮮事發生?」
「他啊!」紫蘇輕晃著頭笑道:「天生一張招蜂引蝶的臉龐,上高中前個子也小,不看他的穿著,光看臉蛋實在美如少女,所以老是受男生欺負。頭一次我看見他哭著跑回家,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哭哭啼啼半天才說清楚怎麼了,原來鄰居的小朋友都不肯跟他玩,還推他摔跤,害他一身泥濘。我見不得男生哭,叫他帶我去找那些人,原來他們在空地上打籃球,害小鰈摔跤的男生也還在,我就向他挑戰,比賽射籃,各投三球,我三球全進,贏了,而他也答應以後不再欺負小鰈。這類事情發生多了,就變成他老愛粘在我身旁,三哥還自以為幽默的說:『有袁紫蘇在的地方,桑小鰈必在十步之內』。」
黃想蛉有趣的笑了,「你們果然天生一對!」
袁紫蘇沒有笑,反輕歎口氣。「假如他只是一味的粘我,我不會有耐性忍到今天。其實他也很努力,幫我很多,像替我搭配服裝之類的,那手易牙妙技尤其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你知道我對美食沒有抗拒能力,又挑食,而他就是有法子弄出一桌令我食指大動的佳餚!如今想來,他也挺狡猾的,看準我的弱點,用美食收買我的心,變成我也在仰賴他。」
「這樣不是挺美的嗎?」黃想蛉還記得大學時一群人到郊外露營,袁紫蘇永遠是動筷動口不動手,不過她總是帶著桑小鰈一起來,所以也沒人埋怨她。「你手不動三寶,若沒一個巧手的男人來配你,生活不好過哦!」
「像你做現成的少奶奶最省事囉!」
「你以為少奶奶好做嗎?現今的傭人很刁的,若不能一進門便降服他們,以後准把我說的話當成放屁,對我吩咐該做的事七折八扣的,反倒成了花錢買氣受。」
「憑你黃想蛉會受氣?我豈不可憐加悲慘。」
「嗤,可憐又悲慘的是那個勇氣可嘉,悍不畏死,一心想娶你的男人!」
「很好,我會替你轉告比目魚,原來有這樣一位美女一直默默在關心他、同情他、為他打抱不平,可憐他必須忍受我這個家事白癡!有人說同情也是一種愛,你該不是……」
「喂,袁紫蘇,你喜歡挑撥離間也不必扯上我,我是有老公的女人耶!」
「你說我壞,我乾脆壞到底嘛,順便鼓勵你紅杏出牆。」
「死阿紫!」
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彷彿又回到大學時代。
「不跟你鬼扯了,不正經!」黃想蛉白她一眼,「說正經的,你和比目魚同進同出十幾年,如今他一番剖白,你自己心裡究竟怎麼想,倒也說說看。」
「你是問我對他有無情愛?我也搞不太清楚。」袁紫蘇大而化之的聳肩帶過。「這種事情強求不來,要不然我交過那麼多男朋友,早該開花結果。反正也不用急,至少我還有一年的自由時間可以逍遙。」
「怎麼說?他不敢把你敲昏拖進禮堂?」
「他作夢也不敢。你忘了民間習俗,男二十五不宜聘娶,女二十九不宜出嫁,也有人說不管男女,二十九歲都不嫁娶,二十五歲那年也該避一避,所以還可以拖上一年。」
「你才別迷糊,這指的是虛歲,算算我們已經二十五歲,過了年即二十六啦!」黃想蛉故意恐嚇,「冬的腳步已近,春天還會遠嗎?」
袁紫蘇有恃無恐,「我一天沒愛上他,就一天不答應嫁人。」
「好吧!反正比目魚有的是耐心,我除了同情他,也無使力處。」
「怎麼沒有?你可以說說你婚後的生活點滴,若是我聽得滿意,說不定起而傚法,你便是功德一件啦!」
「欲探人隱私還理由正大,也只有你袁紫蘇才想得出。」
「給你發牢騷的機會你不要,那我走囉!」
「去會情郎?」
「你都這麼猜了,怎能不去而害你失望呢!」
「你這張利嘴哦,真虧比目魚受得了。」
「王慈風都受得了你,何況像我這麼溫柔、美麗、大方、賢慧、能幹的一流好女人,不會有男人受不了我的。」她照本宣科念完,咯咯嬌笑。
黃想蛉狠狠白她一眼,也不禁笑了。
步出飯店,和落日碰了個正著。
「白晝變短,才五點天就開始黑了。」黃想蛉一看時間,兩人聊了整整兩個小時,不禁相視而笑,好一對都市閒人。
互道再見後,紫蘇立在原地想了一想,反正沒事,就去接比目魚下班好啦!雖然暫時尚理不清兩人之間是友情或是愛情,但是已答應與他交往看看,就必須付出,把心放在他身上,至少她不願讓他認為她是沒誠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