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茶茶
猛然停下腳步,他對著已在吉普車上的手下們大喊:「快下車!別發動——」
沒有人聽見他的減叫,坐在駕駛座上的人一發動引擎,剎時火光四射。
攔住正由他後方趕上來的洛昂,他的聲音在爆炸巨響裡埋沒。
幾個南美人的屍塊由燃燒的吉普車裡彈出來,豪瑟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已感覺到自己手中突增的重量,一直被他緊緊抓著的法柔驀地倒下,接近胸口的地方泉湧般地冒著血。
「該死!」洛昂一哎牙,舉起身上背的烏滋衝鋒鎗便向最近的一輛警車旁掃射。
周圍警方逃的逃,散的散,一小撮人還想反擊,洛昂丟開衝鋒鎗,抓著他的人質,橫擋在自己身前。
「還不讓開!」他的手槍抵著人質的後腦步步前進,逼使對方讓步。
終於搶得一輛警車,豪瑟抱著重傷的法柔上車,洛昂一踩油門,很快往黑暗的深處逃竄而去。
夜色為他們提供了最好的掩護,再加上事先已設計好的逃亡路線,雖然延遲了速度,他們仍舊擺脫了背後的火力追擊。終於能夠確定安全無虞時,豪瑟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滿腦子只想著自己懷中那個身受重傷的「人質」!當他們終於停下車,將她平放在柔軟的草地上時,他發現自己的雙手已沾滿她的血。
「很靠近心臟……」檢視過法柔的洛昂搖搖頭,「不是槍傷,大概是什麼碎片之類,可能是吉普車爆炸時飛出來的東西。」
法柔艱難的喘息告訴他們,她還有呼吸,也仍有意識,卻被胸口裡的疼痛壓迫地無法說話,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豪瑟深鎖的眉心,是他,是他一直緊抓著她不放,是他……
「我看她撐不了多久!」洛昂冷冷說道,突然掏出槍指著氣息奄奄的法柔,「不如現在解決她,省得麻煩——」
「你敢傷她一根寒毛試試……」豪瑟充滿血絲的雙眼怒瞪著他,馬上也以槍抵住他的腦門,然而,黑暗裡閃動的人影驚動了他,豪瑟馬上反手扣住洛昂,向黑暗裡厲聲問道:「是誰?誰在那裡?」
出現在昏暗月色干的少年臉孔,棕色的眼睛裡滿是小心翼翼。
「別緊張,豪瑟。」被他扣得死緊的洛昂語氣故作輕鬆:「他是我們的小客人,雷茨霍夫,想起沒。我在機上跟你提過的。」
豪瑟放開了洛昂,注意力回到法柔身上,即使身上蓋著豪瑟的外衣仍不住發抖的她,看得豪瑟的一顆心都要寒了。
雷茨也湊上前來,發現自己給她的領巾已讓豪瑟用來為她包紮傷口。
「她會死嗎?」雷茨問得很直接,擔憂的神情顯示他對情況毫不樂觀。
「我不會讓她死的!」豪瑟十分堅定地回答他。
二個小時後,他們硬是敲開一家小診所的大門,在原本睡眼惺忪的中年醫生被泛著銀光的槍管嚇得完全清醒之後,法柔被送進二樓唯一的一間手術室,劑量不輕的麻醉藥讓她在昏迷中躲過醫生剖開她胸腔取出玻璃碎片的痛苦。手術結束,醫生告訴他;病人失血過多,不適合移動,雖然他一點也不希望這些不速之客留下來,但職責所在,他必須告知對病人最有利的處置方式。
整夜的時間,豪瑟一步不離地守著她,看著法柔安靜的面容,許多複雜的情緒浮了上來。
究竟是什麼引領著他執意走到這一步的,他完全不明白,他可以無視她的恐懼、哀求與淚水,卻無法容忍自己也許再也看不見她,觸碰不到她的可能,建這樣一絲的想法都不能有!
有一個什麼東西,悄悄在他從不動搖的心裡滋長著,他知道,也不想阻止,更不願思及將來也許會導致的後果;拉起她的手,豪瑟很深地印下一吻,像要在她身上標示下屙於他的東西。
那是一個近乎渴求救贖的吻,豪瑟有些驚訝地發現,原來一身血腥的他,仍存有那最後的一朵聖潔……
洛昂開了門走進來,指著表:「走吧!再不走的話就來不及了。」他指的是在數哩外等著接他們回麥德林的直升機。
「不行,醫生說暫時不能移動她。」豪瑟仍將她發冷的手握在掌中,對於天邊微泛白的曙光完全無動於衷,「你帶那個小傢伙先走,我會隨後回去。」
豪瑟以為自己已做了很明白的表示,洛昂卻還要多此一舉地再問一句:「你真的打算帶她回麥德林?」他促狹地看著豪瑟。
「這是我的事。」豪瑟冷冷回答。
「要走一起走,」洛昂語氣有些酸,「我可沒興趣搶你的頭功。」
他們決定多留一天,看情形再做決定,診所外掛起臨時休業的牌子,醫生夫婦也很順利地應付過挨家挨戶前來調查的警察,警察們前腳一走,一直躲在門後的洛昂鬆口氣,收起了槍忍不住咕噥:「尼克那傢伙到底在幹什麼?該死的查得這麼緊!」
豪瑟也有同樣的疑惑,照理說在機場應該不會出事,畢竟尼克向他保證過,絕對提供安全的交通工具可以讓豪瑟和他的手下從容逃逸,沒想到吉普車上竟裝了炸藥,令他折盡兵馬,難道……這會是陷阱?
敲門聲使他暫時停止了思緒,雷茨端了盤醫生太太晚餐做的千層面進來給尚未進食的豪瑟。
「我想看看她。」雷茨將千層面放在他旁邊的矮桌上。
湊近法柔床邊,「她醒來過嗎?」
豪瑟搖頭,對雷茨送進來的食物根本不看一眼。
「你想過抱歉嗎?」霄茨突然這麼問,棕眼裡是毫無懼色的凜然,「你害她受這麼重的傷。」
豪瑟終於抬起頭正視他——一個只有十一歲的銀行家獨子,也許正因不凡家世賦予了他令人心折的超齡氣魄;由他與豪瑟的對話中可以看出來,他將自己很自然地放在與豪瑟同等地位,無論年齡、地位,甚至是被挾持的人質身份。
「她必須在我身邊。」豪瑟回答,平靜的語氣裡是不移的堅決。
豪瑟將雷茨視為值得互相敬重的成年男人,他說出如向誓言般的宣告。
那一刻,小小年紀的雷茨第一次見識到一名成熟男了沉穩風度下的決心與情感,所有澎湃熱情收容於眸光閃現的瞬間,他以為那是自己所見過世上最銘心深刻的畫面。
雷茨走後,豪瑟繼續一個人默默守著,他要法柔睜開眼睛時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他……
漫天飛舞的火光,刺耳傖響此起彼落,還有那彷彿無止盡的逃亡,然後,一陣刺痛穿進她的身體,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追隨時琳的腳步,走入無際的黑暗……
一直走在前面的時琳拖著長長的影子,可是轉眼就消失不見——「不!時琳,等我!等等我……」踩著慌亂的步伐追上前去,卻只是使自己身陷於更深更動彈不得的黑色沼澤裡,直到一個聲音來喚她,一個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自遺而近,由微弱到清晰可聞!
「法柔?法柔,醒醒……別賴床羅!快起來!」
她終於睜開雙眼,自那片黑暗中掙脫,迎視的是媽媽熟悉的臉孔。
「媽……」
「你呀!要我叫多久才肯起來?小懶蟲……」媽媽捏了捏她的鼻子,離開床沿。
只是夢,她鬆了口氣,只是一場夢,慶幸不已的她撫著胸口,看著她的母親走向窗邊,伸手拉開窗簾——;剎時,一道利刃般的陽光刺向她的眼睛,四周的一切全化為自光,她的母親,她的房間,她以為自己所存在的這傘空間、全都……全都消失了,只有自,慘然的一片白——「不要!——」
「法柔……」
她再次睜開眼睛,對焦般地慢慢看清湧進視線裡的模糊臉孔,不是她的家人,而是豪瑟!
所有發生過的事跟著這張臉迅速在她腦海裡重播一回,是的,劫機、時琳、逃亡,這些,全是真的。
她是真正醒過來了,從夢裡的夢!
「不……」她發出夢囈般絕望的哭喊,寧願自己從未醒來。
天際再次泛起魚肚白之時,洛昂早已打理好醫生和他臃腫的妻子——將他們綁在背對的兩把椅子上,免得受盡驚嚇的兩夫妻在他們前腳一走之後就馬上打電話報警,扔下一疊厚厚的現鈔,洛昂和冒茨已在醫生的廂型車裡等候,豪瑟抱起仍在他風衣裡睡著的法柔上了車,洛昂一面抱怨著這部廢鐵汽車,一面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他們決定繞遠路前往安全的「中繼站」——他們老朋友薩魯巴南的旅館,到達旅館之後再搭直升機回麥德林。這麼來原本由首都波哥大直飛麥德林只須四十分鐘的路程,他們至少得再花上兩天時間。
一到市區,洛昂馬上換了一部乳白色的BMW房車,車芋早穩許多,法柔的意識也慢慢清醒,而當她對週遭有所知覺之後,她的武裝也立時戒備起來,尤其現在的她正枕在豪瑟身上,一想到自己在昏迷時幾乎都睡在他懷裡,她就恨不得立刻遠遠地躲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