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葉小嵐
二十一歲的傅琳活潑、機智、聰穎,她個頭不高,剛剛好一百六十,雖然不高,但是她有一張甜美、始終帶著笑容的臉龐,怎麼看就怎麼舒服,教人想不喜歡她都難。
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但她偏偏是個運動健將,舉凡排球、網球、籃球、壁球,她是無一不精,但是看不出來,一般不瞭解她的人,會以為她是一個文靜、內向、溫柔的女孩。
在傅家,她是個寶,也是大家的開心果,只有她好像可以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生活,其他的人……似乎各有心事。
要不是看到母親在早餐的餐桌上喝著酒,她會頭也不回的衝出門去趕上課。
書一丟,她衝到餐桌邊,坐了下來,在開口之前,她先塞了些多士到嘴巴裡。
「為什麼?」
周麗芬被女兒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弄得愣住了。
「為什麼?」她不自覺的重複。
「媽,現在是早上八點。」
「我知道。」
「但你在喝酒。」
「是啊,我在喝酒!」她有些譏誚的表情。
「為什麼?」
為什麼?
周麗芬也問過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在一大早她肚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時候,她就開始喝酒?這是不對的,這對身體不好,對她賢妻良母的形象也有損,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心底有個輕輕的聲音在回答她:或許她已經厭於再偽裝、再掩飾了,她為什麼要活得這麼辛苦、這麼累?她是一個不快樂的女人啊!
兒女大了,不再老是纏著她,而丈夫……丈夫的心早就早就不在她的身上,她只是一個逐漸老去、皮膚開始鬆弛,臉上有著皺紋的五十歲老女人,沒有青春、沒有愛,只能過一天是一天的女人!
「媽,你不快樂嗎?」傅琳正經的問,她雖然年輕,但她有一顆敏感的心。
「問得好!」她又喝了口酒。
「可以給我一杯嗎?」傅琳突然的問。
「什麼?」她一怔。
「給我一杯酒,或許我就能瞭解你這會兒心裡的感受,體會你的心境!」傅琳微笑的說,她沒有阻止她母親喝,她只是想嘗嘗那種滋味。
「小琳……」周麗芬有些感動。
「你這麼做一定有原因,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有事,我是你的女兒,應該是和你最貼心的人,但是我卻一直都沒有給你安慰、聽你說話,你會怪我嗎?」傅琳正色的怪著自己。
「小琳……」周麗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知道女兒很細心、很敏銳,但她不知道她原來是這麼的善解人意。
「媽,讓我幫你分憂解勞。」
周麗芬放下酒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她突然覺得好慚愧。
她的煩惱沒理由帶給女兒,她的婚姻是她自己沒有處理好、沒有經營好,不是女兒的錯,更不必向女兒吐什麼苦水,她是個棺材都進了大半的人,沒有資格向一個剛過二十歲的小女孩抱怨什麼。
「小琳,沒事,你去上課吧!」她柔聲道。
「媽,你當我是瞎子嗎?」
「小琳,你有這個心就夠了。」
「媽,我有這個心,但是我也要分擔你的不快樂。你為什麼不快樂?看起來你似乎什麼都有了,不是嗎?」傅琳指了指四周的一切。
「『看起來』。」周麗芬一個非常凝重的歎息。「小琳,只是看起來而已。」
「爸……有外遇?」傅琳小心的問。
周麗芬聳聳肩,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不確定。
傅琳和父親一向很親的,她一直以為做父親的人會比較疼兒子,但是傅宏凱不同,他疼女兒,女兒可以和他下棋、打球、釣魚,反而是和兒子傅明,他們的父子關係不是很融洽。
「要不要我幫你探探——」
「小琳,這真的不干你的事!」
「我和爸爸就像朋友、兄妹們般,我如果問他,他不會生氣的。」傅琳執著得很。
「小琳,你太單純了!」周麗芬玩著酒杯。「大人的事,你插不上手。」
「所以我必須看著你不快樂?」
「我會克制自己。」
「媽……你要克制自己到什麼時候?到有一天你受不了而爆發嗎?你要自己一個人不快樂,只為了維持一個美滿家庭的假象?」傅琳直接、犀利的說,她單純,但並不無知。
「小琳,不要為我操心,我總會找到調適自己心情的方法,可能是我更年期到了吧,庸人自擾,如果再讓我年輕個三十歲,那一切又不同了。」周麗芬安慰著女兒,也安慰著自己。
「媽,二十歲有二十歲的活法,五十歲有五十歲的活法,和更年期無關。」
「小琳,有時候你真是太聰明了!」
「不好嗎?」
周麗芬摸著女兒的頭,順著她的頭髮,教她怎麼說好或是不好?女兒懂事絕對是好事,但太懂事了,往往又教人不知所措。
「去上課吧,就算要聊,也要等你下課或放假,現在不是時候。」她婉拒女兒。
「我答應你。」周麗芬承諾。
「好吧!」她起身,又塞了些多士到嘴裡,再喝了幾口鮮奶。「想開些!」
「會的。」
「酒會使人蒼老。」?
「我比你清楚。」
揮揮手,傅琳抓起被她扔在沙發上的書,像一陣風似的奪門而出,連讓周麗芬說聲小心點的機會都沒有,看著女兒再想想自己,一個是如同初升的旭日,一個就好比黯淡無光的黑夜……
不自覺的……
控制不住自己的……
周麗芬又開始將酒往杯子裡倒,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可以愛怎麼喝就怎麼喝;承諾算什麼?一個人的時候……
她不想偽裝自己。
???
只知道手中的書飛了,只知道有一聲很刺耳的煞車聲,只知道自己的腰部被什麼堅硬的物體給撞了一下,只知道自己眼前金星直冒,分不清東西南北,只知道在她要倒地之前,有一雙強壯、結實的手臂環住了她。
夜路走多總會碰見鬼,她知道自己這麼趕時間的橫衝直撞,早晚會出事的。
這會兒真的出事了。
她想不呻吟,她是一個勇敢、堅強的女孩,但是腰部傳來的疼痛是那麼的劇烈,她不想叫,但是那痛像小蟲般的往她的骨頭裡鑽,好難受、好不舒服,令她痛不欲生。
「我馬上送你到醫院。」一個堅定、磁性又充滿權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會不會死?」她本能的問。
「希望不會。」他緊緊的抱著她,朝他的車子走。
「如果我癱瘓了,你要娶我。」她呻吟的說。
第二章
徐偉烈知道自己的車速並不快,他也沒有違法,更沒有分神,那個女孩就像個鬼似的突然由巷口衝出,那速度之快,真教人懷疑她是什麼短跑健將,本能的踩下煞車,他不知道自己來不來得及。
結果還是撞上了她,瞧她那痛苦、呻吟的模樣,想必被撞得不輕,但她居然說了一句教他想笑又笑不出來的話。
「如果我癱瘓了,你要娶我。」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癱瘓,有沒有危險,但是她居然能想到這件事,就真的教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會癱瘓嗎?
在送她到醫院的一路上,他不時偷偷的打量她,她是一個漂亮、清新、長得很甜的女孩,他衷心的希望她沒有事,不是他想逃避責任,而是一個如此年輕、如此漂亮的女孩,如果癱瘓了……
除了她擔心的,他更怕她會有什麼內傷、什麼後遺症,這實在不是娶不娶就能解決的。
現在除了把她交給醫生,靜待檢驗的結果,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好。
在急症室外的走廊來回的踱步著,他這個一向不信上帝的人,這會兒也開始祈禱,他不在乎賠錢、醫藥費那些的,只要她沒事。
就在他等得快要發瘋之際,在一名護士的陪伴下,坐著輪椅的她出現了。
徐偉烈立刻迎了上去,只見她一臉的淚痕,令人我見猶憐,莫非——
「天啊,你不會是……」他低呼。
「痛死了!」她叫,一副十分不平的模樣。「比被你撞到的時候還痛,那些護士規章當我是條死魚般的把我翻來翻去,也不管我慘叫連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鬆了口氣,看著護士。
「你把她扶到病床上休息,報告出來的時候,醫生會告訴你結果。」
「謝謝你!」他客氣道。
推著她,徐偉烈來到急症室的一堆病床邊,本想問她要不要試著起來,但想到她的痛、她的眼淚,他自作主張的抱起了她,將她輕柔的放到了病床上,看她強忍著淚,他心也疼。
「要不要我通知什麼人?」
「暫時不要。」她搖搖頭,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如果通知了她爸、媽,她怕事情說了,她老爸愛女心切,說不定會宰了這傢伙,她媽則脆弱了些,萬一承受不了這意外……
「你叫傅琳?」
她點頭,這才想到她也該問問他的名字。「你呢?我總要知道是什麼人撞了我。」
「徐偉烈。」
「徐先生。」
「叫我徐偉烈就好,我也稱呼你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