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葉小嵐
「她卻一心記掛著你。即使是死時,仍喊著你的名字,到了今生仍苦苦追尋著你的愛,雖然你一再逃避、錯待她,仍癡心的守候你!」
「我明白,我也……」他羞愧得無以復加,為自己因怯懦而傷害惠嘉感到罪惡深重。
可是,不對呀!在與川崎峻有過男人間的對談之後,他就決定放下前世的糾葛,積極表現出對惠嘉的追求之意。若不是川崎峻一再作梗,他可以表達得更清楚明白,讓惠嘉瞭解他的真心。
「就算這樣,你也沒必要讓她冒險!我已經知道自己的不對,極力想要彌補……」
「是嗎?」川崎峻從鼻孔哼出不以為然,冷峻的目光不留情的射進他眼裡。「我倒認為你不過像只生物領域被侵犯的野獸,知道自己遇上了強勁對手,使出渾身解數想保衛住疆土!一旦這個威脅解除了,你還願意掏出心來對惠嘉嗎?過去的陰影不會再冒出來妨礙你嗎?你不要急著否認,好好的問一下自己吧!」
「我不是……」他想要辯解,卻被對方不留餘地的攻擊再次搶得發言權。
「如果不能一勞永逸的拔除你心裡的毒草,讓你覺悟到比起失去最心愛的人,死前遭遇到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麼,前世的陰影永遠會困擾住你,讓你沒法完全的敞開心愛惠嘉,給她幸福。」
他的顧慮是有道理,但是——
「就算你說得沒錯,仍不該拿惠嘉冒險……」
「是她自己決定的。」簡單的一句話就堵住了國良,後者驚愕的看進川崎峻眼裡,被他眼中的哀傷與失落深深震撼。
「她本來是沒必要去的。」他幽悒的道。「但就像前世一樣放不下你,所以在你們離開後,央求我讓她去現場。你沒見到她當時的表情,如果你見到了,就知道我何以不忍心拒絕。前世的失約同樣讓她耿耿於懷呀,事後才得知情人慘死的打擊始終像片烏雲罩在她靈魂深處。所以當她知道你要拍攝那幕,儘管表面平靜,心裡卻驚慌無比,就怕你會像前世一樣……受到前世創痛的不只你一個,她其實比你更痛……」
說到後來,川崎峻啞聲得無法再言語,濕蒙的眼眶滴出淚來。
羞愧與悔疚燒灼著國良的五臟六腑,怒潮似鞭打著他的良心。這刻才明白他有多自私,在愛情上的付出苛刻自我,根本沒資格得到惠嘉的愛。
「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話不該跟我說,去跟惠嘉說吧。她快醒了。」川崎峻控制住激昂的情緒,勉強道。
國良怔忡的望進他眼裡,那雙瞳眸裡的神情是兩汪令人莫測高深的宇宙,他永遠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不是要跟他爭惠嘉嗎?為什麼反而用這種方式點醒他?
像是明白他心裡的疑問,川崎峻微微一笑。「因為她愛你,而我……不忍心再次讓她受到傷害……」
羞愧且驚愕的情緒充滿國良心頭。如果不是基於前世未完成的情緣,惠嘉是否會捨川崎峻而就他呢?這次贏得僥倖,多虧情敵好風範。
「謝謝。」千言萬語都化做一句感謝,他的眼裡再無昔日的嫌隙,讓兩人前生無意間結成的仇怨盡付水流吧。
他推開病房門,不理會呆在一旁的張英端,全心全意的走向他前世與今生的至愛與夢想。
???
夢魘如波波狂潮打向她,一股莫名的慌張主宰了她。
無情的大雨傾盆而下,打得她渾身發疼,濕透了衣裳。但她無暇理會,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做,是什麼呢?
忽然,她一個踩空,尖叫聲中跌進了渾濁的大水裡。
水,好多的水朝她湧來,慌亂裡,她想起了那件等待她完成的要緊事。國良,是國良,他掉進溪裡了,就像前世一樣,被無情的子彈射中,渾身浴血的倒跌在溪底等待她救援。
撐下去,這次我會趕來,一定要撐下去……
她在水中絕望的呼喊,帶著腥氣的渾濁水流湧進她喉嚨,擠壓著她肺部裡的空氣,讓她沒辦法呼吸。原來這就是溺死的感覺,好痛苦喔,怪不得他忘不了這種痛,即使來到另一世仍耿耿於懷……
想到他,她奮力的掙扎了起來。他不能有事,這次不可以,不可以……
無力的四肢勉強划動,一定要找到他,可是……在哪裡,他在哪裡?
「國良!」她使盡力氣擠出聲音,雙手驚慌的在空中亂抓,突然,她冰冷的雙手被握住,從掌心裡傳來的溫暖有種令人安心的穩定力量,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那雙手是他的,她終於找到他了。
「沒事了,沒事了……」虛軟的嬌軀被擁進寬厚健實的胸膛,他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在她頭上盤旋。
惠嘉貪婪的吸著他的味道,一股硫磺味幾乎遮掩住他原有的氣息,但她還是嗅出來了,還有他穩定的心跳聲……他活著,太好了。
「傻瓜,為什麼這麼傻?」
喑痖的音調裡有著壓抑不住的濃烈情意,惠嘉不自禁的揚起嘴角,濃密的睫羽輕輕眨動,感受著他傳遞過來的溫柔。
「不可以再這樣嚇我,不可以了……」
嚇他?她嚇他什麼了?
她撐開眼瞼,視線能及的範圍就只有他的胸口,她掙扎著想要更多空間。察覺到自己抱得太緊,國良鬆開她,雙手仍扶在她背上,眼中的火焰熱烈而不灼人,像暖暖的糖蜜淋上她全身,令她暈眩了起來,以至於沒法理解他接下來的話。
「對不起。」
為什麼跟她道歉?她無法理解的搖頭。
「都是我的自私害了你。」他捧著她蒼白的小臉,細碎的吐出真心的懺悔。「胡逸淵太自私了,受不了相思之苦的他只想著要見川崎蘭最後一面,將她的嬌美收進記憶裡珍藏,全然沒想過她孱弱的身體是不是可以負荷。甚至在她沒法趕來時,還怨恨著她。對不起,我以胡逸淵的身份向你的前世川崎蘭懺悔,我真是太不該了……」
「那不是你的錯,反而是我害了你……」見不得他悔恨自責的痛苦神情,惠嘉著急的想為他脫罪。
「不,你先聽我說完。」他像個亟欲告解的罪人,懇求著她傾聽。「不把這些說出來,我沒辦法面對你。剛才是胡逸淵對川崎蘭說對不起,現在是胡國良要跟姚惠嘉說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
「傻瓜,你不可以這麼說的,知不知道?」他忍不住糾正她的善良,見她一臉茫然,只好歎氣的進一步解釋。「我們男人很壞的,這麼輕易的得到女人的諒解跟開脫,會慣壞我們。就算你不及待想原諒我,還是得端一點架子嘛,至少得等我捧著真心謙卑的求你原諒,掏心掏肺的向你表示有多愛你,再來考慮是不是該原諒我。」
她被他認真的表情逗笑。
「我是認真的!」他懊惱的瞪視她。「如果不趁這機會多要點保證,下次想看男人這麼卑躬屈膝的向你承歡,說那些你愛聽的甜言蜜語,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不要你卑躬屈膝,也不要你委屈自己說什麼甜言蜜語。」她吐氣如蘭的偎向他說,盈盈流轉的眸光令人不飲即醉,國良頭腦暈沉了起來。「只要真心相愛,不用我要求,你自然會展現你的溫柔,說出你心底的愛語。而只要是你的真心話,就是我愛聽的甜言蜜語了。」
即使她明媚的眼波沒將他給迷醉,她甜蜜的話也足以讓他溺死。灼熱的渴望狂肆地在他心底奔竄著,呼應著心靈的悸動,眼下濕潤纖巧的紅唇格外的誘人。
那一夜的回憶充滿他腦海,他記得她芳唇的感覺,這使得他更難抗拒的低下頭迫不及待的重溫那份甜美。
這次他不再急迫,躁狂的激情被細水長流的柔情所取代。他如癡如醉的吻著,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猶如她是最珍貴的無價之寶。是的,她是他的無價之寶,萬一摔碎了,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惠嘉逸出滿足的歎息,在國良的溫柔下,將秀額輕靠在他厚實的胸口。她可以感覺到他強勁有力的肌肉刻意為她展現的柔軟,感受到他雙臂緊實卻不令她難受的擁著她,還有他靠在她頭上輕輕的喘息。
這就是幸福吧。
她柔美的唇角揚起圓滿的弧,只要能跟他靜靜的擁在一起,對她而言就是幸福了。
「要不要繼續聽我的真心話?」國良的聲音柔柔的飄進她耳裡,她抬起頭看進他眼裡。
「如果你想說,我就聽。」她輕撫著他剛毅的容顏道。
他動情的將她撫在他臉上的纖嫩玉指抬到唇上一吻,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在我對你很不好時,還願意耐心的等待我敞開心,就不怕我會傷害你嗎?」
「我沒辦法說出緣由來,很多事在相遇時就注定了吧。」她神情幽遠的回答,「我不是不怕受傷,那晚你吻了我後很生氣的跑走時,我真的很傷心……」